塵風 第十章 十年再見,你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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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月華覺得他的身體在燃燒,尤其眉心上方灼熱非常。他想睜開眼睛,可是總有手拉住了他,全身都被什麼緊緊束縛住,動不了,逃不脫,落入了最恐怖的夢魘。
血流成河的戰場,士兵們不顧一切的拚殺,我們被圍了,我眼睜睜看著糧草被燒光,那是一個隻有死亡的地獄……
很難受,司徒月華不安分地掙紮著,可他隻能做到的也僅僅是挑起眉頭,可是這已經很吃力了。就在這時,他落入了一個冰冷的懷抱,雖然冰冷,可是他卻覺得很安心,冰冰涼涼的,很舒服。
司徒月華又做了一個夢,夢到了那些年,那些天,他九歲的時候。
將軍府的桃花開得燦爛,粉色的桃花吹落飄散了一地,豔紅的顏色照耀著整個將軍府。我站在片片桃花,享受著桃花盛開這一瞬的繁華與安靜。我的身子還很小,三月的天氣很暖和,我穿著單衣,隻披著一件短小的紅袍。那個時候我已近很好看了,精致漂亮的小臉蛋人間少有,長在了我一個九歲的娃娃臉上。如果墨色長發隨意披散在了肩上,大概別人就分不清我是男孩還是女孩了吧。所以,我的頭發總是紮著的。
我甚至沒有見過一個比我更好看,或者和我一樣好看的人,就連我爹爹也不行。明明生在了將相家,為什麼還有這樣一副好皮相。如果是男子氣概的俊朗,他也許不會在意的,可是偏偏是這種介於男女之間。不過幸好,眉宇之間還有正氣,也比較像個男孩子的樣子吧。
我張開了雙臂,感覺我就像是這桃林裏的一朵花。這個桃林是有名字的,根據一首凡間的童謠。十裏紅,桃林的名字是十裏紅,十裏紅,紅十裏。
“長孫少爺!”
我看到怒放的桃林中闖入了一抹輕快的綠影,綠影冒冒失失的,居然被碎石絆倒了。
我靜靜地看著這個不分青紅皂白就打擾他愜意的私人空間的入侵者,眉頭不悅地向上挑,手裏折落了一朵盛放的桃花。
“長孫少爺果然在這裏。”十幾歲的小女孩看到我的神情,聲音低了三個調,像個氣球一樣泄氣了。似乎是害怕我,也難怪,每一個男孩子小的時候都十分愛玩,也很不懂事。
我看差不多,平了平眉頭,和顏悅色:“是爺爺叫你來找我。”我玩味地將那朵桃花戴到了小女孩的頭上,黑黑的頭發中一處紅果然很醒目。我滿意地笑了。
小女孩見到我笑後鼓起勇氣說了一通:“是啊。少爺,你把小翠急死啦!少爺怎麼又逃出來了?老老爺叫你快點回書房,教書先生正在發脾氣,你在回去老老爺就要生氣啦!”
我從小就想不明白,為什麼所有女人都可以嘰嘰喳喳的用一張嘴說啊說個不停,真是煩死了。
這也許就是我不喜歡女人的原因。
小翠看到我無動於衷,流下了一臉汗,使出了殺手鐧,她壓低了的聲音沙啞:“長孫少爺,若是小翠請你喝孔雀樓的桃花釀,你是不是就肯去先生那裏。”
耳朵一跳,我有選擇性地隻聽到了孔雀樓與桃花釀。壓下了肚裏的饞蟲,咽了口唾沫,裝出一副小大人模樣:“一言為定。”
這招一出,我多數是一擊即倒,我喜歡喝酒在府中的下人心裏,不是什麼秘密,尤其是嶽陽樓的桃花釀。爺爺說我的年紀還小,有很多東西是不可以碰的,其中這酒就是八戒之一,而且還是最不能違反的一項。可是老頭子卻不知道,我的骨子裏生來就有那麼些反叛,那八大戒也不知怎麼的就通通都嚐了個遍,還常常對孔雀樓的桃花釀想念不已,威逼利誘出門辦事的人帶回來,可是至今為止還是很少這樣的機會啊。
這個女孩子,是叫小翠?看來下次也要麻煩她了,看不出她雖然傻傻的,居然這麼有手段嗎?
又能喝到久違的桃花釀,我的心情就像屋外桃花一樣開得燦爛。連帶地看著間接幫助了我的先生,眼睛也帶了笑意。
可是先生目瞪口呆的姿態讓我失望之餘問了句:“新來的。”
看到先生呆呆點下頭後,我臉都臭了。什麼素質?為什麼老頭每次找來的都是些木頭,腐朽透了。
不過值得獎勵。居然還有人趕來將軍府應聘教書先生,難道是本少爺的‘天才’名聲還不夠響?我看是。不過前幾個先生都已經被我的才華氣得吐血了,看來眼前這個也不會在職多是時間,不過看在我心情好的情況下,就速戰速決。
我想著想著就笑了,我對他說:“先生自以為有本事教我?”
先生在聽到如此狂妄不論的言語後,木頭似的連紅了一下,反駁道:“小生雖然不敢說滿腹經綸,可也飽讀群書。你且說,小生如何不能教一你個九歲的兒童?”
片刻之後,先生口中吐血,拿著一張墨跡未幹的紙筏闖入了慕容老將軍的書房中。而我就一直跟在他的後麵。老頭子,看你這次還有什麼招數。
司徒堇看著暈倒的老師,撿了落地的紙張,秀麗挺拔的楷書,一看就知道出自他長孫的手中,可是寫著什麼他一定不清楚。司徒家世代為將,武功不錯,可是這文采略遜了些。咳咳,男兒保家衛國才是正道,不識字又怎麼了,無傷大雅。我當然知道這個秘密,不過有值得考究的東西,老頭子是應為真的沒上過學堂,而我的那個老爹,真的是一事無成嗎?不,我看他的資質不錯,否則怎麼會生出我這個兒子呢。他就是太懶了。
其實司徒家從老頭子這一輩才成了將相家的,因為老頭子是入贅的。我的奶奶可是十分有文采的,說什麼世代為將其實是廢話,其實好像隻有他自己一個大將,至於我就不一定了。
司徒堇看到之後隻有搖頭搖頭再搖頭。他這個孫子啊,打吧舍不得,教吧又像個小魔王一樣,如今還有什麼人敢來應職。
撓頭一陣,司徒堇忽然大叫一聲“啊!”。是了,以前是因為自己家的缺了些文學細胞才不敢到翰林院裏被那些世家小子嘲笑,可是這次不同,他家可是出了個小天才。“來人,備轎!”
侍衛們聽到司徒堇的叫聲都衝了進來,可是他們將軍完好無缺站在那裏,手中還拿著什麼,房間也沒有其他人,紛紛傻了。可領頭的反應快,聽到將軍說要備轎,應了聲是就連忙下去準備了。不過他搞不懂,隻是備轎而已,他們又不是聾子,至於那麼大聲嗎?
我還是待在外麵。奇怪,這次老頭子的表情怎麼這麼高興?
陰謀,這果然是個陰謀!
我死命盯住翰林院的朱漆大門,死活不想進去。我斜一眼身旁的老頭子,心裏罵道:被陰了,老頭子不是說帶我見皇帝叔叔,怎麼到了皇家書院門口。找不到老師居然就把我送進這種地方,怪不得那天在書房笑得那麼奸詐,早知道就怪怪讓那傻傻的先生教好了,說不定那樣更自由。
司徒堇連連擺手:“你好,你好。喲,這不是吳大人,啊,這個是李大人。”
難道他今天還專門挑開學的時間。這個老頭子,應該是被笑是文盲笑怕了吧,送孫子上學有必要這樣激動?
等到老頭子走後,我酷酷的整整衣領,大踏步走了進去,一副大哥的樣子。不過在他人看來應該還挺帥。終於自由啦,可是什麼時候才能玩。
感情我是插班生,怎麼別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雖然隻是小屁孩一個,可是我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很會看臉色,你在想些什麼,我都能猜個大概。
就在眾人孤立他的時候,走來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孩子,小小的臉蛋白裏透紅,比我還要稍微矮一些,長得很對我的胃口,所以我朝他友善地笑了笑。我是一個禮貌的小孩子。
不料,這一笑看呆了正要給他下馬威的軒轅契丹,也以至於他傻傻說了句不經大腦的話:“我見你比過任何一個女生都要美,我可以叫你美人哥哥嗎?”
我當場冷了,我的笑容陡變,陰森的氣息鋪天蓋地向軒轅契丹襲去。當時我看著單純霸氣的軒轅契丹,心裏狠狠說了句:“你給我等著!”
結果,第二天軒轅契丹就遭到了一連串打擊報複。
先是上課遭到了陷害被批判,然後是書本被藏了,再接著是飯裏有蟑螂,還有就是從天而降的一盤水……
就是因為少年時期惹到這個魔王,軒轅契丹整個求學生涯都被人笑慘了,每次回憶,他都後悔為什麼當初要更那個長得比女生還好看的美人搭話啊?!(看來他的教訓還不夠,居然還在這樣想,真是單純的孩子。)
我枯燥的學習生活因為抓弄軒轅契丹有了一些樂趣,忙的不亦樂乎。我在太傅眼中是個才華好又乖巧而且要努力拍馬屁給予特別照顧的孩子;在皇上眼中是個暫時調皮可愛,可是總有一天會成為他兒子夥伴的人才;在同學們的眼中是個長得很好看又威風凜凜十分有背景的老大。
我的小日子除了每天要坐在那裏幾個時辰,其他倒是挺滋潤的。那時候的我怎麼也想不到,皇宮裏居然有個害我如斯的克星。
那是一個暖洋洋的下午,好不容易逃了課可以自由自在一下午,我的心情難得很好。隨意地躺在了一片草坪裏,右手放在眼前擋住了刺眼的陽光。
聽說最近太子軒轅令月找他找得是風風火火,遇到一個陌生的人就問他是不是我,想來也是為他那個弟弟報仇的吧。嗯哼,我一點也不在乎。看來他們皇家的人還都挺好玩的,皇宮也不是這麼無聊嘛。
恰意非常,我還專門挑了一根最長的草,含在了口中,聽著螞蚱聲,昏昏欲睡。
腳步聲?
聽到腳步聲的我抬起頭,看到一個逆光而來的人影,比我高一些,烏黑的頭發在發光,看看他的樣子:這輩子除了自己就沒見過這樣好看的人了,可是,他應該不會被人認成是女孩子的那種類型吧,羨慕啊。
司徒月華的心‘撲、通’兩聲的,跳的異常緩慢,他仿佛覺得少年的背後伸出了一雙潔白的翅膀,白色的羽毛飄了一地。
他朝自己伸出了修長白皙的手,自己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在陰影裏,我看清了少年的樣子,他在朝自己笑,那笑容像是三月的陽光,又像是後院的桃花,嫉妒啊。
少年看到了司徒月華的相貌並不如他人那般震驚,可是卻又片刻的失神,他說:“你就是司徒月華吧。”
我正詫異他怎麼知道是我,我可從來沒見過他。有見這樣的一個好看的人應該不會忘記才是。然後又從少年溫潤好看的口中聽到了一句話:“你果然是女生吧。”從此萬劫不複。
我生氣地甩掉了他的手,忽然失去了的溫度讓我有點失落,可是可是,絕對不可以原諒,眼前這個人。居然把我當成女孩子,實在是太可惡了。我冷笑,用一種幾乎挑釁的聲音說道:“不管你是什麼人,可是我想你的腦子一定是落在了家裏沒帶來吧。”
後來才知道,原來他就是那個太子,軒轅令月。我的克星,竟然是當今太子。
從那以後,不管他在那裏,不管他做什麼事情——他都是針對我來的。
果然是來報仇的嗎?
比如兵部尚書的兒子說了句:“將軍的兒子讀什麼書,他們家世代不是文盲嗎?”
我聽了以後覺得傲氣被人折辱了,二話不說,上前對準鼻子就是一拳,兵部尚書的兒子晃晃暈倒在地,鼻子流下了鮮紅的液體。
軒轅令月像鬼一樣冒了出來,用手帕擦了擦我的拳頭,溫柔的眼睛能溺人,說出的聲音更是令人暖到了心底裏:“月華,打人是不對的,趕快道歉吧。”
我當即震了三震,眼前這個男子絕對是故意的。他明明,明明就知道我最怕的就是他的笑容。三月的陽光,讓我又愛又恨。
哼,那個人這樣說我,我居然還要幫他道歉,做夢!
我半句話沒說,瀟灑退場,留下軒轅令月繼續在那裏微笑、微笑。不過後來兵部尚書也沒有找我麻煩,其他人也再也不敢找我麻煩了。不過我覺得那是因為我的成績每次都隻軒轅令月後麵,排第二的緣故。
啊啊,是啦,第二。不過他堂堂將軍家的孫子,武功高就好,文筆這麼厲害又怎麼樣,他又不是寫報告的人。
又例如我貪玩弄碎了皇後娘娘最喜歡的百鳥朝鳳花瓶,軒轅令月又不知道從哪裏出來,不帶一點聲音把我拖到了一個少人的角落,用手整了整我弄亂的頭發,溫柔的眼睛依然能溺人,說出的聲音也還是令人暖到了心底裏,隻是有些霸道:“月華,以後不可以隨便進入女子的房間。”
我酷酷地甩開了他弄亂我頭發的手,嗯,雖然還挺舒服的,可是:“哼。”我還是像以往一樣拂袖離去,好不瀟灑。我以後一定要離開這個克星,每次遇到他都沒有好事情發生。
皇後也沒有找到我這個凶手,那是因為我福星高照。
可是後來我還是沒有聽他的話,我跑進了那個百尺山莊二小姐的房間,不過她叫什麼?我不記得了。
十一歲,我如我所願離開了翰林院,也離開了我的克星。我隨著爺爺到了戰場上,其中我經過大大少少不知多少戰役,看透了生死不過一瞬間的事,戰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忽然發現,我從前說的跟軒轅令月誓不兩立是多麼沉重,我想,我是無法做到的。因為我不想死,可我也絕對殺不了他,我是這樣想的。
廝殺到了十四歲,我被先帝封為了鎮遠王,我的功績前無古人,估計後也無來者,我被人稱作是戰神。關於我的戰績在各處被人傳播,人們說我是戰神降世、將相奇才。敵國的人聽到我的名字也猶如聞風喪膽,很少有人敢與我正麵對峙,使陰招又不夠我來,所以雁國的邊境一向很平穩。
隻是宇國還在那裏糾纏不清。不過我從來沒有擔心過,我隻是覺得無聊又不想無謂犧牲我的士兵而已,待我整頓一年,我一定會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永不敢來犯。隻是這一年,真的十分重要,我手上的士兵,是最後的棋子。
我是戰場上不敗的神話,人們談起我的相貌,隻會用絕世無雙。我擁有無上的榮譽與絕世的容顏。
但是我對這些評論毫不在意,一點也不。因為我知道,在那九重的宮殿下,有一個人,超越了所有人的存在,他的光芒在我的眼中,是那麼的刺眼。
十九歲的我回來了。
先皇駕崩,太子即位。這個時後有野心的人站出來反亂是曆史上永恒不變的定律,於是,應著這個時代乾清王帶著手下三十萬大軍直揮京師,而他自己,帶著幾千精兵打著‘清君側’的名號闖入紫荊城。
而我拿著手上掌領五十萬人大軍的虎符在暗處按兵不動,坐看著這場龍虎之爭。
在他人看來,我是想坐收漁人之利,可是隻有我自己知道,這是我的私心。
雖然也有其他原因占據我的心,可是每個人的心都是偏的,我的心也不列外,公正的天枰傾向了軒轅令月。我想,如果是那個人的話,被他統領的人們應該都很幸福吧。那個男女不分的家夥,起碼不會是非不分。
他會是個好帝王的。
我手上的五十萬大軍是原地不動,可是他們所在的地方對準著乾清王的後翼。斬草須除根,我是不會給他留後路的。隻要他再世有機會稱王,我就會毫不猶豫地以平叛為由,親手將它從皇座上拉下來。那個人死了,他就要下地獄。
那個人如果真的這麼差勁,就算是我賭輸了。我會輔助軒轅契丹成為一個明君,如果是他,以後的日子應該也不會太糟糕。不過,這種感覺總會讓我在睡夢中跳起。可是,這次我醒不來,隻好繼續夢下去。
我的眼光沒有錯,那個人還活著,今天應該冊封了吧,是個皇上了。君臣有別,我們也許不能夠像以前一樣了。不過我一切的想開了。
他的手段比我想象中的還有獨斷。當然,這可是我看中的仇人,我的對手沒有幾下子,可是會丟我的臉的啊。
在這之後,我去了一趟百尺山莊。
終於等到見他的時候。可是見他之前,我竟然還會忐忑不安,我心裏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
門打開了,他坐在了那個萬人矚目的座位上,身上明黃的龍袍果然很適合他。再也沒有一種顏色比太陽的光輝更適合了。
可是一切跟我想象中的存在一點差別,這一點。他的表情是冰冷的,他與所有的帝王一樣,用帝王專用的威嚴而且高高在上的口調:“愛卿隔岸觀火,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令朕很是心寒啊。”
是啊,心寒了。這樣的結果是預料之內的,既然這樣,我也隻好裝作從來都不認識你了。
隻道: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