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冬淩 第一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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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昶十七歲那年夏天。天氣異常悶熱,蜻蛉在湖麵河邊飛來蕩去,焦躁不安,阿昶的哥哥昭有一天告訴阿昶,自己有了喜歡的人。阿昶忽然覺得有些茫然和失落。原來。一顆純淨的少年的在他哥哥的撫愛下,變成了一把長琴,青春的苦恨被人用指尖輕輕劃過,那些不安的琴弦便十分乖巧地奏出青澀的鳴音。
阿昶很喜歡他的哥哥,那樣高大與不可直視,他想象不出沒有他身軀遮擋的那一束陽光是多麼刺眼與難受。然而,那樣一束陽光,是他不得不在今後,用自己的意誌去麵對的。
昭喜歡的人是誰,為什麼自己不認識,阿昶哭了很久,腦子裏混亂一片,那個因為吃著昭的飯菜成長起來的青春的身體,仿佛頃刻之間回到了當初的難堪和虛弱,這一切被昭看在眼裏,當夜幕悄悄來臨,他發現了在樹林中獨自默然流淚的阿昶,昭用健壯的手臂摟過阿昶,卻被他推開。
“阿昶,你還小,有些事,你還不明白。”
“我明白,我明白!”阿昶倔強地看著自己的哥哥,眼神堅定卻又孱弱空靈。
“阿昶……”
“我明白自己喜歡你,但是……”
“但是我們是不可能的。”
阿昶最不想聽到的話還是被他聽到了。淚水實在無法遏製,於是一段很長很長的哭泣在那個俊朗的少年身上發生了,昭摟過阿昶,任他在自己懷裏哭泣,直到,淚水與夜的噓聲彙到一起,一切平靜下來。
“阿昶,希望哥哥幸福嗎?”
阿昶想了一會兒,終於迷離地抬頭,輕輕點了一下。
“如果一個人能讓哥哥幸福,阿昶同意嗎?”
阿昶又頓了一會兒,最終拾起一個不算漂亮的微笑,他知道自己喜歡麵前這個人,但他明白如果自己依賴,一直依賴……就會對他造成不可挽回的傷害,他的這份感情在那一刻隻能偷偷隱忍,最終化為一段簡單的記憶。記憶裏,一個少年,真誠地希望他喜歡上的哥哥,幸福。
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哥哥的戀人其實和他一樣,是一個男孩,如果這件事傳出去,那麼對於天炎家族的名譽,將是一個不小的打擊。雖說神禦國自古是“南風”盛行,曆代神國先祖也有這方麵的軼事,但是這些東西,在這時候還是不能拿上台麵來說的,當然,大家族裏包養男寵之風十分流行,神禦國也是代代美男層出不窮,不過那是大貴族們消遣的方式,天炎這種小貴族是沒有辦法比擬的,況且他們隻是玩弄,根本不會允許在繼承人這件大事上出現任何閃失,再來,這種風氣這時候也不過是在京畿地區流行,天炎家族這種外郡的地方還沒那麼開放,反感不說,有點地方還視為罪孽,這讓天炎家情何以堪!
於是滄湖夫人很快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一個把柄。
在一個夜晚,她突然在家裏宣布了這件事情,不過這女人妒恨心雖強,但還不是特別會玩弄手段,不然她不會放過那個“戀人”的,隻要抓來逼問,就一定可以打擊昭。
但是她忘了這麼重要的事,隻是興衝衝地說了,如果昭死不承認,或許暫時就不會有事了。但是昭居然承認了,於是引起了軒然大波,沒有資格在正廳用飯的阿昶聽到了吵鬧聲便急忙去正廳看個究竟,結果看見伏地不起的哥哥,和盛怒的父親。
然後是零亂破碎的碗碟傾瀉在地上。
以及,一個女人鄙夷的目光。
那道目光,是如此的卑劣,如此的可惡。
阿昶的怒火不可遏止地燃燒著,於是一把將滄湖夫人推倒在地,連同她那隻吃得像豬的兒子,統統都應該毀滅!
那是一個少年極端的自我和衝動!那無處宣泄的仇恨推倒了滄湖夫人,然後換來了一群仆人的拳打腳踢與那個女人瘋狂地嘶吼:“賤種,賤女人生的賤種,和你那個變態哥哥一樣無恥。”
阿昶被暴打一頓後趕出了家門,傷痕累累的他無處可去,眼前是一條條不算好走的石子路,那裏,他所看到的那裏是他與昭一起玩耍的地方,一片田、一片穀、一片林、一片鳥啼,然而,如今這一切都破碎了,像散落在地上的碗碟一樣,破了。比起他自己,他更擔心昭,他想去找昭的戀人,可是自己連他是誰,長什麼樣都不知道,他唯一能想到的是自己的母親,那個貧寒的女人,每個月顫抖著手領受天炎家撫養費的母親,她好久都沒有來看自己了,不知道現在怎麼樣,阿昶唯一的依靠,就是她了。
阿昶看到夜色,濃重的夜色正橫亙在天空中,他抬頭,似乎看到了幾顆不亮的星星,他默默地走著,向著自己簡陋的小家,那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