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穿過一條條小巷子，阿昶來到了母親側畔氏的簡陋小屋，側畔姬的名字想必在有些歲數的人耳中不會陌生，她是當年楓火陵最最有名的舞姬之一，丹朱教坊裏舞樂第一部，但是，這些妓女的悲哀，又有誰會去理解，是啊，她老了，厚重的脂粉遮掩不住蒼白的起皺的臉頰。
    但是，她依然很美，她是一個溫順可愛的女人，隻是在那些男人眼中，這不過是一個老妓女罷了，被不被拋棄是不值得關心的，阿昶感到雖然母親是如此的卑微，從來都在看別人的臉色，但是她是美的，他不會忘記小時候聽著母親唱著歌謠入睡的夜晚，也不會忘記為了能讓自己活的更好，冒著被毒打的風險，將自己親愛的兒子送到天炎家裏。
    阿昶看到正在織布的母親時，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側畔氏趕緊摟過阿昶，阿昶哭啊哭啊，整整有好一晌沒說話，側畔氏也沒有說，隻是憐惜地摟住阿昶，等他安靜下來。
    “阿昶，是不是又受欺負了？”
    “娘……”阿昶又哇的一聲哭出來。
    側畔摸著阿昶的頭，心裏感到自己的無用，不能保護好自己的孩子，實在是有愧，阿昶啜泣著把事情的始末說了一遍，側畔姬歎了口氣。她起身挑亮了燭火，慢悠悠地說：“這麼說，大公子愛上了男孩是嗎？”
    阿昶點點頭。心裏一時也有些著慌，這種事怎麼不分青紅皂白就告訴自己的母親了呢。
    “老爺肯定會氣死的，但這也不能怪大公子啊。”側畔是個懂事理的人，她知道所謂的愛情，是多麼不能自持的東西，“如果喜歡上，並沒有錯，隻是總會有人因為這樣或那樣的理由加以阻攔，因為那些人都是些不懂愛的人，他們自己不曾經曆過，就指責別人不對，別人這麼做是罪孽，因為別人的死活和自己是無關的。”
    阿昶看了看自己的母親，原來溫柔的外表下藏著一顆如此堅毅的心啊。
    “別人痛苦似乎就是他們的快樂，嘲笑一個人似乎永不用付出什麼代價，阿昶，這世上會有很多很多這樣的人，人的天性似乎就有冷漠的一麵，如果今後你遇到了這樣的人，不要逃避，要努力做好自己。”
    “嗯。”
    “隻是為娘實在是沒有用，一點忙也幫不上，如果大公子能逃的話，一定要逃的越遠越好，希望不要出事。”
    “哥哥他不知道會怎麼樣啊。”阿昶心裏隱隱感到一股不祥。
    側畔又歎了口氣，這些年已經不喜歡化妝的她反而有一種清麗的感覺，雖然上了年紀，但感覺很親和。
    “娘，我想去看看昭，可以嗎。”
    “可以，明天我陪你去，睡吧。”側畔幫他鋪好被褥，阿昶累了，的確好累，不一會兒就睡著了，他似乎聽見了什麼，好像是哥哥的聲音，又好像是一種悲戚。
    第二天，母子兩人急匆匆地朝天炎家趕去，遙遙地看見那家似乎張燈結彩很有喜氣，側畔向平時關係比較好的一些鄉民打聽才知道天炎家要辦喜事了。
    “哥哥要結婚了嗎？”阿昶有些驚訝，昨天還天翻地覆的，怎麼今天突然就變了模樣了。阿昶有些擔心，側畔也是，於是詢問了要結婚的對象。
    原來是鄉裏另一戶有臉麵的人家的女兒。
    “看來，老爺是想快點讓他結婚。”
    “這怎麼可以，哥哥會痛苦死的。”
    “阿昶，我們是最最低微的賤民，我雖然同情他但是……”
    “總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阿昶堅決的樣子，甚至讓側畔隱約感覺到了什麼。
    “阿昶……”
    “怎麼了，娘？”
    “沒什麼，我們回去吧，或許可以想到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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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究竟有什麼辦法呢，其實隻是沉默而已，阿昶想抱怨自己的母親，為什麼自己的母親是如此卑微的存在，卑微的隻能怯懦地看著每一個人，但是他又一想，這又怎麼能怪自己的母親，自己不也是什麼忙也幫不上嗎。
    許久，阿昶覺得累了，躲在母親的懷裏睡了。
    醒來已是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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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昶以前並不知道所謂的深淵是指什麼，或許是一把劍，刺破心髒時的驕傲感，我想他感到了那種不可捉摸的感覺——
    當知道昭自盡的時候。
    “當救上來的時候，已經沒有呼吸了。”側畔深深地太息著。昭投湖自盡，側畔第二天去打探的時候才聽說了這個噩耗。
    “為什麼，娘，這是為什麼。”阿昶的臉呆滯得如同一具死屍，眼淚已經沒法阻止地淌落。
    “孩子，隻是因為這個世界，一切，都是這個世界，這個大道青天的世界。”
    “因為這個世界嗎？”
    “如果不是這個世界，這個國家，或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是啊，我們要去另一個世界嗎。”
    “不要這樣想，孩子，你要做的，是改變這個世界。”
    “我要毀掉它。”
    “阿昶！”
    “娘，我好痛。”
    “我知道。”側畔摟住阿昶，輕輕地撫著他的頭，“阿昶，娘也失去過最最喜歡的人。”
    “……”阿昶迷蒙地抬頭，望著自己的娘。
    “她是當時是一個被賣到教坊作歌妓的孩子，她叫鵲。我們……唉，我想，是我的錯吧，我不應該嫁給天炎。可是我隻是一個卑賤的舞姬，沒有別的選擇的，沒有。”側畔微微的頷首，眼淚不自覺地滴落在粗布裙裾上。染濕了她所有的意識。
    “阿昶。”淚眼婆娑，側畔輕輕喚著自己心愛的兒子的名字。
    “娘！我一定，一定要為哥哥報仇。”
    “為了昭，你要努力變強。”
    “嗯，我一定會的。”阿昶發誓，一定要變成世界的主宰，將這個黑暗的世界，翻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