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紅塵劫 第二章武林聖地(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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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無邪回去重新挑了兩桶水。一桶灌入水井內,另一桶則用瓢子勺著喂養馬匹,見馬兒歡呼鵲躍地吃草飲水,微微一笑,坐在馬廄旁,瞧著一匹母馬哺育小馬,呆呆出神。
卻見謝驥走將過來,道:“馬兒不用你喂了。小姐另有任務發派給你,隨我來吧。”趙無邪聽他語氣平淡,不知喜愁,想要尋問,又不知如何開口,心想:“原來丁才真是神劍山莊少主人,這丫頭蠻不講理,該想法子將玉佩拿回來,早些逃離此地才是。”
正思索間,卻聽謝驥道:“你可知此次大小姐叫你所為何事?”趙無邪正想尋問,聽他說出口,那是最好,恨恨道:“鬼曉得是什麼事了,反正不會是什麼好事,不把我扒皮拆骨,那已是謝天謝地了!”謝驥歎道:“那倒未必,不過……”他頓了一頓續道:“其實我們大小姐並非完全如你見到的那般,隻是她有一點兒古怪而已。”趙無邪笑道:“那一點兒可真叫人受不了。”
謝驥並不答他,隻說道:“記得六年前的今天正是她十歲生日。夫人在一波斯商賈手中高價購得一隻波斯貓。我們這些老粗自也不曉得波斯的貓兒與我中原有什麼不同,不過那隻貓兒著實很好看,大小姐更是愛不釋手。”趙無邪拍手笑道:“對極,對極!老虎和貓不就是一家嗎!”
謝驥知趙無邪繞個圈罵丁采兒是母老虎,以他之衝淡鎮定,也不禁莞爾,續道:“大小姐對那貓兒真是愛極了,可謂早夕不離,總是將它打扮的古裏古怪,甚至一日要洗五次澡。”趙無邪大吃一驚:“你騙人!”謝驥搖頭歎道:“這事若不親見,我也不能信,莫說是貓兒,終使大小姐她自己一天也不會洗那麼多次澡,後來那貓兒終於病了,死了……”趙無邪道:“之後便將它葬了,另養了一隻?”謝驥搖頭道:“如果隻是這般,那還倒好了。大小姐傷心之極,整日抱著那死貓不放。夫人苦言相勸,終是無用。你猜後來怎得?”趙無邪搖頭道:“她那怪心思,我又怎會知道。”謝驥歎道:“說出來你也不會信。大小姐抱著那死貓關在房裏整整三天三夜,不飲不食。第四天出來。唉,真是慘不忍睹。”似乎想到件極可怕的事,有些出不下去。
趙無邪驚道:“什麼事?”謝驥長吸一口氣,緩緩道:“我們見她滿口鮮血和貓毛。她竟……竟將那貓兒給生生吃進肚裏去了。”趙無邪腹內一陣做嘔,簡直要將隔夜的飯也吐出來,顫聲道:“她……她是瘋子嗎?”謝驥搖頭道:“大小姐聰明絕頂,隻是生性太癡。後來夫人問起此事。她說:‘我好喜歡它,它就算死了我也不能便宜那些小蟲子,我要跟它永遠在一起。’……”趙無邪忍不住哈哈大笑:“她果真是個瘋子,吃進肚裏,終要拉出來的,又怎麼能永遠在一起。”
謝驥瞅他一眼,搖頭歎道:“大小姐吃了死貓後,整整病了三個月,人也瘦了一圈。後來病好了,便絕口不提此事,也不許家丁提起。至此不對任何事有興趣,更別說再去養貓了。”說著又瞧了趙無邪一眼,頗有深意地道:“直至這幾日才稍有些恢複正常……”
正說著,兩人已至丁采兒房前。謝驥領他進屋,自己則退了出去,補充道:“此事可千萬不能與大小姐說起。”趙無邪一拍胸膛,道:“好兄弟,講義氣。我不會出賣你的,放心吧。”謝驥見他一臉稚嫩,長歎一聲,轉身去了。
趙無邪大步進屋,不由大吃一驚。這裏哪像女子臥房,簡直就是兵器場,幾上櫃上陳列著各式的兵刃,可說五花八門,樣樣都有,趙無邪以為走錯了房間,轉身要出門。
“來了就要跑嗎?膽小鬼。”卻見一個白衣男子掀簾而出。趙無邪初時一呆,隨即笑得前俯後仰,指著他道:“你這不男不女的,少來嚇唬人。”此人自然便是丁采兒了。
丁采兒冷麵含霜,往椅上一坐,淡淡地道:“小色鬼,你來我家到底所為何事?”趙無邪甚覺好玩,悠然笑道:“第一,我有名有姓,不是什麼小色鬼。第二,你三番四次要抓我,我躲之尚且不及,怎會主動來找你,難道我活得不耐煩了?這第三點嗎,我既然已經來了,自然得要回自己的東西。”
丁采兒最見不得他嬉皮笑臉的模樣,怒道:“你還敢說,如果你不是色鬼,幹嗎跑到妓院和一個老頭子爭姑娘,還把老鴇氣死了。再說我從未派人抓過你,分明是你栽贓嫁禍。現下你已是我的家丁,你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焉有再取回之理?”說到最後一句話時,臉上沒由得一熱,深怕趙無邪瞧見,別過頭去。
趙無邪怒極,怎料她不但無理取鬧,還如此霸道專橫。此時反倒滿腔豪情,大聲道:“既然我已失去自由,要殺要刮,悉聽尊便。”說著雙手附後,抬頭挺胸,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
丁采兒見他發笑,臉色陰晴不定,忽道:“好,如你所願,可別怪我辣手無情。”說著一拍手,自她身後走出一人,竟是謝先生。
趙無邪一見謝先生,身子便涼了半截,暗想丁采兒難道真的如此胡作非為,竟要在家裏行凶殺人不成。卻聽謝先生怪笑道:“趙少俠果然神通廣大,老朽可真是眼拙了。”趙無邪最受不得他這等眼光,忍耐不住,叫道:“瘋丫頭,你這是要他來殺我嗎!”依舊毫無懼色,昂首而立。
丁采兒見他如此桀驁不馴,心中一動,笑道:“我可不喜歡殺人,更不喜看人被殺。隻是想給你些好處,幹嗎那麼緊張。”說著抿嘴而笑,明眸流動,風致嫣然。
趙無邪一直將她當男子般看待,此刻見她眼波流動,當真是說不出的嬌俏可人,心頭猛地咯噔一下,還沒想明白是怎麼回事,卻聽她道:“謝先生,您在我家幹了多久了?”
謝先生躬身道:“連同老主人在內,已有四十餘年了。”丁采兒嗯了一聲,笑道:“如此說來您老又也快該到六十了,是該享清福了吧。”
謝先生聞言大驚失色,跪在地上不住磕頭,泣道:“老奴雖已老邁,但寧死也不離開主子們。”竟磕出血來。
丁采兒極不耐煩,柳眉一豎,叱道:“你這一套在我媽麵前還勉強混得過去。哼,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在洛陽私購了兩間大宅,養了四個小老婆,這錢還不是挪用我們神劍山莊的資產。”說著自袖內掏一本賬簿丟在地上,冷道:“自己看清楚,這幾十年來你中飽私囊了我們神劍山莊多少銀兩,都記錄在案。我沒叫你都吐出來,一來怕你年老受不住,二來怕媽媽心慈手軟。你倒是說說,你是我們神劍山莊的管家還是你自己的管家。”
謝先生拿著賬簿冷汗跌冒。他做事曆來小心,謝曉峰做莊主時並不十分在意莊內財物之事,縱使知道他小貪小汙,那也是睜眼閉眼,謝小玉更是無所發覺。是以他越貪越大,更是欲壑難填,等吃光了神劍山莊,便拍屁股走人,卻不料早已被看似蠻橫任性的丁采兒盯上,如今歇露出來,分明是要拿自己開刀。一時間無言以對。
丁采兒冷道:“好了,你把總管腰牌交給趙無邪吧。不許推脫,這是命令!”她這話說得斬釘截鐵,眉宇間更有一股凜然霸氣,令人無法抗拒。
趙無邪聞言一驚,細心一想,不由得火冒三丈:“好你個丁采兒,借刀殺人。讓我做大總管,那不是逼著謝先生來殺我嗎?我與你無怨無仇,何以要如此害我。”見謝先生掏出腰牌,畢恭畢敬地交給自己。
趙無邪進退維穀,知道若伸手去接,必定慘死在謝先生手下,狠狠瞪了丁采兒一眼,真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這燃眉之際,忽見身後房門打開,走進一人。丁采兒一見那人,立即站起。謝先生則收回腰牌,跪倒在地,叫道:“夫人啊,你可要為老奴做主。”
趙無邪知道此人便是神劍山莊莊主謝小玉,適前因為昏厥,未能瞧清她的容貌,此時一見,當真驚為天人,卻見她白衣如雪,婀娜身段隱於雪白衣裙之內,更顯得婥約迷人,惹人遐思。如果說丁采兒的美在於一種剛烈與潑辣,那麼她可真算得上占盡天地靈秀之氣,驚豔絕世,無雙無匹。雖說已上三十,但風韻仍不解少年。趙無邪心想若在二十年以前,不知會有多少男子會為她神魂顛倒。
謝小玉扶起謝先生,安慰幾句,秀目一瞪,道:“采兒,你這孩子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謝先生是咱們家的頂梁支柱,多麼事情還需由他拿定主意。趙無邪年紀還小,你縱使再喜歡他,也不該如此蠻幹。”
丁采兒似被說中心事,爭辯道:“媽,你胡說什麼,我隻是為神劍山莊的將來著想,我……”後麵的話竟是說不上來,隻得狠狠瞪視趙無邪。趙無邪哪敢與她對目。
謝先生卻極是老謀深算,已瞧清各中微妙情事,知道大小姐對趙無邪中意已是全莊皆知。如果說大小姐此舉隻是為討好情郎,又何需這般小題大做,更當麵揭露自己以往劣行。分明是她要借此機會掃清以自己為首的老一輩臣子,已好鞏固自己的勢力,此計一石二鳥,不可謂不絕,可見這位大小姐絕非池中之物。謝先生心下甚是驚駭,此事適才他竟沒有想到。
當下不動聲色,笑道:“大小姐年少氣盛,本也怪不得她。老奴退位讓賢便是。”他這話以退為進,逼得謝小玉不得不留他。果然,謝小玉笑道:“謝先生說哪裏話,咱們母女倆還仗著您呢?”
謝先生點頭退下,卻是頗感欣慰,神劍山莊得女如此,複興有望。退到趙無邪身旁時,瞧了他一眼,心頭猛地生起一絲不安之感來。
丁采兒好事不成,甚是惱火,欲要將脾氣發泄在趙無邪身上。趙無邪已瞧出不對,忙移步躲在謝小玉身後。丁采兒喝道:“膽小鬼,給我出來。”伸手來抓。謝小玉忙出手擱住,皺眉道:“鬧夠了吧,瞧你這樣子哪還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模樣,簡直與街上的潑婦無異。”丁采兒不理,化抓為拍,掌風淩厲,罩向趙無邪麵門,將是下了殺手。
謝小玉不意她出手如斯狠毒,手腕一翻,化擋為切,削向丁采兒掌緣,要以內力將她掌風帶偏。但丁采兒變招更快,化掌為指,竟點向謝小玉胸口。謝小玉覺她指尖真氣若有若無,頓感不妙,叫道:“突後劍!”話聲未落,身後趙無邪已慘哼一聲,軟倒在地。
這一招“突後劍”功勁擬隔山打牛之法。丁采兒指力凝而不發,繞過謝小玉的身體,直襲趙無邪前胸大穴,令謝小玉防不勝防。謝小玉忙封住趙無邪身上要穴,為他推宮過血。丁采兒瞧在眼裏,冷冷道:“瞧你緊張的模樣,若他真的死了,隻怕要我這個做女兒的陪葬吧!”哼了一身,轉身出門。
趙無邪受傷不重,並未昏迷,見丁采兒出門而去,想要開口說話,卻聽謝小玉先道:“采兒這孩子太是要強好勝,你以後離她遠些就是。”想起一事,道:“聽說她偷了你的行李。放心,我自會想法子幫你要回來。”話語間極盡溫柔關切之意。
趙無邪感動的熱淚盈眶,心想:“丁采兒真是落在福裏不知福,有這麼好的母親也不知滿足。而我卻連自己的親生母親是誰也不曉得。”想起自己母親,心頭一陣酸楚,淚水已狂湧而出,再也忍受不住,撲到謝小玉懷裏痛哭起來。
謝小玉不料他會如此激動,雖不明就裏,但還是激發了她的母性情懷,便輕扶其背,以做安慰。
趙無邪在她懷裏隻覺說不出的舒服受用,隻願一輩子也不離開,忽聽有人冷笑一聲,卻見門口站著一人,正是丁采兒,原來她並未走遠。謝小玉也瞧見了女兒,神色間頗有些尷尬。
趙無邪瞬間清醒過來,暗想決不能被她瞧不起,輕輕推開謝小玉,站起身來,低頭道:“小子一時無禮,還望夫人不要見怪。”謝小玉微笑道:“不礙事,不礙事。若有什麼難處,多來找我說說便是。”趙無邪點了點頭,走出門去,對丁采兒也不瞧上一眼。
丁采兒見他對自己如此冷漠,怒不可遏,杏目圓瞪,轉眼便要發作,突聽謝小玉道:“無邪性子高傲倔強得緊,你若想他對你好些,就該收起自己的性子,不要整日裏無禮取鬧,不然再好的男子也要被你嚇跑。”丁采兒一呆,隨即冷笑道:“無邪,叫得好親熱!若讓他知道了你那檔子的事,不知這位俏郎君會怎般想法?”謝小玉臉色驟變,轉頭不語。
自那刻真情流露後,趙無邪與謝小玉的關係親密了許多,趙無邪對丁采兒的怨恨也淡了些,但覺人生至此已是雲開月明,幸福甜美已極。
趙無邪繼續在馬廄工作。謝小玉偶爾會來瞧他一次。趙無邪已將她當作自己母親般看待,在她麵前幹活格外賣力,對丁采兒的冷嘲熱諷隻作眼前雲、耳邊風,一笑置之。
丁采兒那日見他在謝小玉懷裏哭得像個孩子似的,亦使她頗為震撼,雖說決不會對他好言向相,但已不似以前般刻薄無情了。對他與謝小玉的親密勁兒,也不甚在意,似乎正在等待著什麼大事情發生,臉上時不時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