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紅塵劫 第二章武林聖地(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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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趙無邪幹到申牌時分,仍不見謝小玉來看望自己,心中想念,問起家丁,才知武林大會已然開始。趙無邪知道此次大會來的均是武林上的高手名宿,自不是自己這等小人物能參與的,況且此次大會吉凶難測,謝小玉決不會讓他出來冒險。但趙無邪一來好奇心難遏,二來想起那日在渡船上的所見所聞,對謝小玉頗是擔心,是以決心去湊湊熱鬧。
他穿過後院,來到前院,卻見大堂後廳內隻有幾個招待客人的婢女,便向她們笑了笑,掀起幃簾,向大廳內張望。眾婢女知他雖是家丁,但身份很是特殊,隻是背後議論,卻無人上前阻止。
趙無邪見大廳內黑壓壓的一大片人,且人聲頗是嘈雜。他凝神望去,卻見謝小玉坐於主人席,左右兩邊分別站著女兒丁采兒和管家謝先生。其餘客席分做兩排,一排七座,均已坐滿了人。趙無邪細瞧謝小玉神色,見她美豔依舊,隻是眉宇間多了幾分憂愁,定是遇上什麼難事。趙無邪亦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衝出去為她排憂解難。
趙無邪轉眼瞧見左邊首席之人,不由得心驚肉跳,此人長須及胸,氣度超然,卻不是那日在妓院遇上,後來又抓過自己的白須老者昆侖派掌門雷震子是誰?趙無邪心下甚驚:“他來做什麼,定然不是為了抓我這麼簡單,莫非他要對神劍山莊不利?莫非謝夫人的憂愁是因他而起?”想到此處,全身已氣得發抖。
卻見右首一個儀表不凡的中年男子站將起來,向群豪做了一揖,道:“我們武林各派齊聚貴莊,決不是想為難謝夫人什麼。隻是那圓月彎刀乃是魔教聖物,甚是不祥。雖說貴莊乃是武林聖地,自不拒這等小小邪氣,隻是大家小心駛得萬年船,若能更妥善的處理此刀,非但是山莊之幸,更是咱們全武林之幸。”說罷群豪中已有人高聲附和。
謝小玉正要開口,丁采兒卻搶著道:“華山派熊添熊掌門不愧是江湖上有名的君子劍,時刻為著武林中人著想。小女子不才,倒想對熊掌門所說更妥善的處理之法猜上一猜。”說著她沉吟片刻,拍手笑道:“熊掌門果然深謀遠慮,見解非凡。”但說到此處,卻不再言語。那熊添頗有些不耐煩,道:“願聞其詳?”
丁采兒明眸流轉,掃視群豪,微笑道:“熊掌門從神劍山莊得到圓月彎刀後,頭等大事自是參研出刀中武功,以熊掌門的武學修為,不出一月必能練成圓月刀法,屆時自然順理成章做上武林盟主。再後來率領武林同道一舉攻上魔教黑木崖,屆時魔消道長,熊掌門自是首功一件,來日千秋萬代,一統江湖,小女子這邊提前向熊掌門道喜了。”
她這話說得不亢不卑,在場之人均聽得清楚明白。熊添臉色劇變,他知正道武林貌似一家,其實互有猜疑。而“武林盟主”四字雖說人人日思夜想,但又有誰敢真正當著群雄之麵說出。丁采兒此言看似隨意,卻起到了挑撥離間的目的。他見在場群豪已有不少人眼中露出敵意,心下暗暗震驚。
謝小玉聽女兒一言之間便扭轉了劣勢,頗有些驚喜,卻假裝瞪了她一眼,微笑道:“小女口沒遮攔,得罪各位處,還望海涵。“頓了一頓道:“妾身並非不知禮數的女子,各位的好意我也是心領了。隻是當年先夫突然離去,確實沒留下圓月彎刀……”
謝先生插嘴道:“大家遠來殺客,若隻是在山莊遊覽賞玩,咱們自當要一盡地主之宜。若有人心生他念,我們神劍山莊雖大不如前,卻也不會任人輕濺。”說著手中長劍出鞘一寸。
謝小玉和謝先生這幾句話說得恩威並用,靠得正是神劍山莊在江湖上幾十年的名聲和地位,以此來壓住武林中人的囂張氣焰。
果然大廳上一時鴉雀無聲,忽然右首尾席站起一個鐵塔大漢,聲如洪鍾,大聲道:“你們少來拐彎抹角的說這些酸話。老子也聽不懂,到底交不交刀。”此人濃眉大眼,胸前一蔟濃鬱的黑毛,坦胸露乳,大約是綠林中的好漢。
謝先生見多識廣,稍一細想,便知此人來曆,當即笑道:“老朽眼拙,原來是南海巨鯨幫沙應虎沙幫主,今日一見,幸何如之。”
那沙應虎本是粗人一個,鬥大的字不識一筐,不知“幸何如之”是什麼意思,大聲道:“幸你媽的屁。到底交是不交。”謝先生一怔,知他是個渾人,便不在言語。
丁采兒一見此人,便想作嘔,又見熊添臉露微笑,顯而易見,此事是他早安排好的,要個渾人從中打岔。她此下卻極是犯難,總不能與這渾人胡言亂語,失了身份,一對柳眉已緊蹙在一塊。
便在此時,忽聽一人道:“原來你媽的屁竟如此神奇,還能令人幸運,如此之事當真前所未聞。”自後廳幃簾後走出一個家丁打扮的少年,正是趙無邪。
趙無邪在簾後聽眾人說話,越聽越是氣惱,待得沙應虎出言不遜,便出來回敬他一下。
沙應虎見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子,笑道:“小娃子是誰,來這裏攪什麼局?”趙無邪最恨別人叫自己“小娃子”,怒極反笑道:“兒子你又是誰,見到老子也不下跪磕頭,太也不孝。”
沙應虎一怔,他為人雖然粗野,卻極重孝道,聞言也不細想,環顧四周,搔耳撓腮,奇道:“怪了,我老爹應該在南海享福才對,怎會來到這裏,少來騙人。”趙無邪甚覺好笑,本想說我就是你老子,但見他傻得可憐,也不願太戲耍於他,隻得笑道:“你老子知道你大是不乖,便派我來監視與你,以後我沒開口,你就不許亂插嘴。不然老子要你好看。”沙應虎信以為真,竟真的不再言語。
熊添直被這傻虎氣炸了胸膛,真恨不得一掌將他劈了,但臉上卻不能有絲毫顯露,笑得一團和氣,道:“不知這位小哥尊姓大名,還望謝夫人代為引見。“謝小玉笑了笑,正要做答。趙無邪搶先道:“我姓丁,她是我妹妹。”說著向丁采兒一指。
丁采兒怒極,心道:“好啊,你敢占我的便宜,看我怎麼收拾你。”但見眾人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無可奈何下,隻得道:“不錯,他是我哥哥,叫丁屎。”他自不肯輕言認輸,便繞個圈罵他。
在場群雄不知是哪個“屎”字,均不以為異。那沙應虎得副幫主厲雲龍提醒,才知趙無邪耍弄自己,怒不可遏,此刻頭腦卻突然轉得極快,叫道:“是狗屎的屎吧。”群雄初時一怔,隨即哄堂大笑起來。
趙無邪陰著臉,喝道:“你敢再叫一遍。”沙應虎很是得意,大聲道:“我就叫狗屎、狗屎,你又能拿我怎麼樣。”他以為自己此次已占定上風,不待別人發笑,自己先縱聲大笑起來。副幫主厲雲龍阻他不住,隻得搖頭歎息。
雷震子見趙無邪出現,便一直打量著他,此刻突道:“正所謂一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真想不到趙少俠竟是神劍山莊大少爺,失敬失敬。”趙無邪聽他語帶譏諷,暗想:“這老兒心數不正,三番四次要我性命,神劍山莊大少爺的身份恰能保護好我,可不能給他戳破了。”眼珠一轉,已有計較,笑道:“雷掌門是要問候我師父嗎?不急,他老人家馬上就到。”
雷震子自負武功,卻被金無命鬥得一敗塗地,心服口服,對他甚是忌憚,見趙無邪目光閃爍,喝道:“臭小子,少來故弄玄虛。”一掌拍向他腦門。趙無邪知道此刻絕不能閃避,當下閉目待死。
雷震子見他不避不讓,更堅信他是有恃無恐,心想莫非金無命真在此地,舉掌凝而不發。略一沉思,退開幾步,笑道:“久聞劍神所創的指掌拳八十一式獨步江湖,老夫不才,請大少爺指教一二。”
趙無邪背脊生寒,全身冷汗跌冒,知道適才生死隻在一線。才涉險過關,對方竟仍是不依不饒。他機變無雙,但武學之道在於日積月累,決不是隨機應變就能應付過關的,心下頗有些後悔不該與他對幹。
正要主動承認自己的真實身份,卻見丁采兒一臉冷笑,神色間大有輕蔑之意,不由得好勝心起:“決不能被她瞧不起了。”轉眼又瞧見她那晶瑩如玉的雙手,心頭一震,猛地想起一招來,大叫一聲:“我來也。”
他雙手搶攻,在將及未及雷震子衣衫之際,猛地上下一分,兩股分力加上一股強大的合力,徑直打向雷震子頭胸腹三處要穴,心下立時明白了一個根本不可能的現實:“那日她打我時並未用上全力。”
雷震子吃了一驚,堪堪退了幾步,呼道:“蝶戀掌!”趙無邪正是要他自行叫破掌名,當下見好就收,垂手立在一旁,笑道:“承讓承讓……”轉頭望向丁采兒,後者卻是不理不睬。
神劍山莊的武功自成一派,若不是嫡傳弟子,不得內功心法,勉強學習招式,反是畫虎不成反類犬。但趙無邪自被丁采兒打傷後,對此招已明記在心,再加上那日在洛陽城外見證兩大高手內力比拚,對全身各大經脈已有粗淺的了解。晚上休息時便試著將一股意念存於心中,再循著各大經脈遊走,果然恢複了那日真氣澎湃的感覺,但他不喜反懼,深怕還會如那日般冷熱交戰,自此便不在練習。哪知今日誤打誤撞,使出那招“勞燕分飛”時,竟自然而然地運起了一股內力,將這一招打得似模似樣,連雷震子也騙了過去,心下又驚又喜。
熊添對趙無邪丁大少爺的身份真假並不感興趣,站起身來,朗聲道:“既然丁……丁大少爺在此,那圓月彎刀之事,應當有個說法了吧。”趙無邪一怔,他出頭隻為一時氣憤,從未想過該如何應付此事,一時期期艾艾,不知該如何作答才好。
謝小玉瞧出他的窘境,對丁采兒道:“看你哥哥穿成什麼樣子,還不快幫他去換件衣服。”丁采兒聽出她言下之意,是要自己與趙無邪商量對策,但心下還是有氣,嘟著嘴道:“幹嗎要我去。”狠狠瞪了趙無邪一眼,一把將他拉走了。
兩人走進後廳,卻見一個婢女已站著等候,手中捧著件淡藍色的男子長袍。丁采兒憋了一肚子氣,想要發泄在她身上,但瞧見趙無邪站在一旁,臉帶微笑,似乎是怕他誤會,隻是接過衣服,揮了揮手,示意婢女退下。
那婢女乃是丁采兒的貼身丫鬟,深知這位大小姐的脾氣,瞧她今日的臉色陰沉,知她便要發作,卻不意她竟會放過自己,那真是意外之喜,趕忙快步退下,深怕她又改變了主意。
丁采兒哼了一聲,將衣服扔到趙無邪身子,轉過身去,冷冷道:“快些穿上,我可沒耐性久等。”趙無邪見她如此無禮,反到起來調侃之心,悠然笑道:“如果我沒聽錯的話,夫人好像是說讓你幫我換件衣服的。”
丁采兒猛一轉身,一把搶過衣服,怒道:“把臭手伸出來!”趙無邪微笑著脫掉外衣,展開雙臂,笑道:“想不到你還是個孝順的女兒!”丁采兒怒道:“信不信將你的嘴縫上!”趙無邪含笑不語。
丁采兒幫趙無邪套上雙袖,整好衣領,再為他盤上腰帶,這些動作使她與趙無邪的身體越挨越近,聞得他身上那股濃濃的男子氣息,丁采兒隻覺渾身滾燙,一顆心更是煩躁不安之極,全身竟有些不聽使喚,雙手顫抖著,那條腰帶竟是怎麼係也係不好,忽覺趙無邪躬下身來,在自己耳邊輕聲道:“采兒……”丁采兒大怒,舉手給了他一巴掌,罵道:“小色鬼,不許想壞事!”
趙無邪一呆,才清醒過來。原來適才丁采兒給他穿衣服時,趙無邪感受到她吐氣如蘭,陣陣體香,中人欲醉,一顆心竟也躁動起來,更是綺念叢生,恨不得一把將她摟住,才覺舒服,苦忍了好一會兒,終是情動出聲,卻不料被她直言道破自己在想壞事,一時間大覺無地自容,真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丁采兒快速給他係好腰帶,跳開幾步,正要再罵她幾句,卻見他換過衣服後形象大改,再不是以前那個髒兮兮的家丁,不禁咦了一聲,點頭道:“這才算個人樣。”趙無邪終於找到下台的機會,笑道:“是不是變得英俊瀟灑了?”丁采兒呸了一聲,啐道:“你怎麼不照照鏡子。嘿,裏外不是人。”趙無邪一呆,隨即明白她話中之意,反駁道:“豬八戒配無鹽女,天生一對。”
丁采兒非但被他叫作醜女,更是讓他占了大大的便宜,若是換做平日,非要罵他個狗血淋頭不可,但此間大事要緊,隻得將這筆帳記下,改日再討回,便道:“我們的丁大少爺,可想出應敵之策否?”
趙無邪占了上風,正自得意洋洋,乍聽此言,笑容頓斂,但又不肯服輸,硬著頭皮道:“這事我早想好了,這個……這個……”竟是良久道不出他想好的主意來。丁采兒白他一眼,直言不諱地道:“沒主意便沒主意,打腫充胖子算得什麼好漢了!”趙無邪麵上微微一紅,苦笑道:“大小姐又有何高見?”丁采兒笑道:“高見算不上,不過倒可江湖救急。”頓了一頓,道:“你可知此次武林中人上我們神劍山莊的真實目的是什麼?”
趙無邪在她麵前已是信心全無,隻得老老實實地道:“有人說是為圓月彎刀,又有人說是……是要挑了神劍山莊在武林中的地位。”他知此言定要惹來她一頓臭罵,是以將聲音放得極低,隻怕連自己也快要聽不見了。
哪知丁采兒不怒反喜,笑道:“想不到你這傻小子還有點見識。不過你隻知其一,卻不知其二。”頓了一頓續道:“這些正派人士明裏打除魔衛道的旗號,其實還是為得他們自己。不瞞你說,我們神劍山莊在江湖上雖還有武林聖地這個名號,但其實早已名存實亡,那些武林中人貌似敬畏有佳,實際上卻是鄙視之極。不過名聲既在,他們想要挑了神劍山莊,隻怕還沒有這麼大的膽量。是以此次拜山的真實目的,嘿,便是要在這武林聖地耀武揚威一番,以展現他們的武功,更可借次提升本門在武林中的地位。”
趙無邪聽她分析得頭頭是道,不住點頭,隨即皺眉道:“那咱們怎麼阻止他們?”丁采兒笑道:“又犯傻了。正所謂弱者擊之,強者分之。咱們的實力自是遠遠不如這幫武林中人,不過他們根本就是烏合之眾,成不了氣候。”說著咯咯一笑,道:“既然如此,咱們不如將計就計,搞一場比武大會,讓他們鬧個夠去,興許咱們還能分得一杯羹吃呢!”趙無邪大喜,道:“此計甚妙,不過他們會信嗎?”
丁采兒笑道:“信不信由他。不過那姓熊的卻極不好惹,你得想法子騙過他才是。”趙無邪一拍胸膛,道:“包在我身上。”丁采兒搖頭道:“你跟沙應虎這種人吵嘴還算勉強過得去,熊添卻是不行,還得我去!”這激將法果是湊效,趙無邪暴跳如雷,叫道:“少瞧不起人!”丁采兒哼聲道:“瞧不起你怎麼啊。你再跟沙應虎這等人胡攪蠻纏,我永遠瞧你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