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紅塵劫  第二章武林聖地(三)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3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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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莫約半個時辰,五人棄舟上岸。謝驥帶著趙無邪等人沿大道而行,但地勢越走越是陡峭不平,又花了將近一個多時辰,才到達一座大莊院前。
    趙無邪自記事起便住在小島上生活,在他的世界裏隻有小木屋、沙灘與大海,實沒見過什麼大戶人家的宅院,無從比較,卻也不覺得此地有多麼雄偉大氣,隻是門楣匾額上書寫的“神劍山莊”四字,當真如鐵劃銀鉤,英勃之氣躍然紙麵,趙無邪雖不懂字畫,但還是為其氣勢所懾,看得出神。
    謝驥見他瞧著匾額出神,不由歎道:“這四字乃是當年太老爺所書,至今已有五十載了。那時神劍山莊是何等的風光,唉,歲月如斯,人何以堪。”忽地想起趙無邪不過是個孩子,如此言語,反是自己太過老氣橫秋,喜歡囉唆了,不禁苦笑搖頭。
    趙無邪年紀雖小,且心思單純,但卻極有靈性,謝驥之言他雖不甚明白,但不知道為何,一顆鬥大的淚珠竟奪眶而出,瞧著匾額癡癡出神。
    謝驥既吃驚又欣慰,忙抬袖為他拭淚,並用身子將他擋住,免得別人瞧見了會恥笑於他,更是生出心心相印之感,仿若已將這個比自己小了一半有餘的少年當作了摯友!
    趙無邪收拾心情,進得莊內,不由得眼前一亮,才知神劍山莊確實不同凡想。但見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哪一樣不是畫一般的物事,行走其間,鼻中聞得是情新怡人的芬芳,令人陶然自醉,渾然忘我;耳邊聽得是宛若天籟之音般的蟲吟鳥鳴,雖說珍禽異獸頗多,但叫聲雜而不亂,宛若樂隊在演奏般,身處其間,當真如旅仙境,其滋味妙不可言。
    趙無邪雖有些流連忘返,但也知此間形勢緊迫,便不再欣賞,趁著謝驥等人不注意,在臉上塗些汙泥,此番下來已是麵目全非,縱使恰巧被謝先生撞倒,他也未必能認出自己來。至於他並不事先偽裝,隻因不願以假麵目麵對謝驥而已。
    進了大堂正廳,謝驥命他們在堂上等候,自己則進了內廳。不久便轉出一個身材高大的老者。
    趙無邪一見此人,心下便是狂跳不止,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當日出現在破廟中強行要抓自己的蓑衣人謝先生。趙無邪不意他竟來得如此之快,深恐偽裝漏餡,甚是忐忑不安。
    謝先生在他四人麵前轉了一圈,看似漫不經心,但眼中精光若隱若現,甚是陰沉。剛逛了一個大圈,突然停在趙無邪麵前,猛地睜眼瞪視。趙無邪被他刀子般的眼睛瞧得渾身顫抖,險些要軟倒。謝先生忽地伸手在他臉上一抹,嚇得趙無邪心膽俱碎,隻得閉目待死。
    剛一閉眼,卻聽謝先生雷霆一喝:“閉著眼幹嗎?看我!”趙無邪立時將眼睜得老大,盯視於他。謝先生目光炯炯,好像要瞧進他心靈深處,突然大聲道:“謝驥!”
    謝驥急忙跑過來,躬身道:“不知大總管有什麼不滿意之處?”謝先生瞪著他,厲聲道:“你是怎麼做事的,這人全身髒兮兮的,有幾天沒洗澡了?”謝驥瞧了趙無邪一眼,臉露詫色,但並不點破,忙點頭稱罪。
    趙無邪見謝驥大有為自己頂罪之意,不由得氣往上衝,便要開口叫道:“我就是你們要抓的人,現下送上門來了!”但這話剛到喉嚨口,卻又生生咽了下去,忙道:“這不怪謝老伯的事,隻是我進莊後看暈了頭,不小心摔倒了,還望贖罪。”他這話隻是臨時拚湊起來的,連自己也覺得漏洞百出,說了還不如不說,不由得背脊生寒。
    謝先生乃是神劍山莊大總管,山莊給人的印象好壞與他而言有著莫大幹係。此人向來好大喜功,聽出趙無邪言語中大有稱讚神劍山莊之意,而如此讚法,古今未有,甚合他心意,但心中雖是喜歡,臉上卻不表露,道:“你們以後好好做,山莊自不會虧待。”說著衝著謝驥哼了一聲,轉身入內。
    趙無邪不意自己歪打正著,實想不通這中間的緣故。謝驥如獲大赦,對趙無邪更是感激不盡,便親自為他打水洗臉。趙無邪推脫不得,隻得另想遮掩之計。
    當下謝驥便給趙無邪等新到家丁宣讀法規,安排工作。神劍山莊法規本鬆,對家丁無甚要求,隻是近日山莊出現偷竊之事後,上頭壓下來要嚴加管教。但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眾家丁隻做表麵功夫,暗地裏仍是逍遙快活。
    這一日,趙無邪負責澆灌花草。劍神謝曉峰性本愛花,故而這片花園內各種明花,可說琳琅滿目。謝小玉秉承父業,亦引進一些西域名種,更使得整座莊院花團錦簇,百豔千嬌。趙無邪並不懂花,暗覺這些紅紅綠綠的雖是好看,但隱約間有些不和諧,仿若幾個互不相識之人勉強拉在一起,卻是極不情願的事。
    趙無邪工作完畢,提著水桶離開,路經一座大屋。他知此處乃神劍山莊莊主謝小玉的臥房,下人免進,他自不敢遭惹,快步走過。
    正走至正門對麵,忽聽屋內傳出一聲脆響,似是陶瓷之物落地粉碎的聲音,隨即便聽的有人大聲道:“我是女孩子,幹嗎不能穿女子的衣服!”話音雖略顯尖銳,但掩不住其清脆嬌美,顯是個妙齡少女所發。
    趙無邪吃了一驚,下意識的躲進花叢,但仍抵不住好奇之心,探出腦袋觀望。哪知便在此時,猛見一條雪白的身影自屋內急竄而出。趙無邪產生錯覺,竟將眼前之人當作了那晚在密林中所遇的白衣女子,當即大步搶出,叫道:“別走!”如此一來,兩人便撞了個滿懷。
    趙無邪大叫一聲,摔倒在地,水桶內的水濺了那白衣女子一身。此水本為澆花所用,調有肥料,白衣女子聞得水中異味,不由得柳眉倒豎,喝道:“蠢才,怎麼做事的,這麼不小心!”
    趙無邪大怒,抬起頭來便要回罵,乍間其容顏,不由呆住,但見眼前少女年紀身形與那小乞丐丁才酷似,隻是她膚如凝脂,明豔無儔,決不是丁才的麻皮黃臉。趙無邪心頭猛地一跳,似乎心間久久縈繞的那個白衣女子有了準確的形象,便是眼前之人,瞧著瞧著,不由得癡了。
    白衣少女見他直勾勾的望著自己,心下惱火,怒道:“你還敢看!”趙無邪仍是目不轉睛。少女大怒,啪得一聲給了他一巴掌,喝道:“再看!”趙無邪這才驚醒過來,滿麵通紅,不知該怎麼隱藏,更不知該怎麼解釋,猛地腦中靈光一閃,叫道:“你是丁才!”那少女冷笑道:“好啊。你都找到我家裏來了!”趙無邪已是深信不疑。
    那少女姓丁名采兒,乃是神劍山莊少主人,生性刁蠻潑辣,日裏稍有不順,便對家丁動輒打罵。莊內之人對她是又恨又怕,暗地裏便罵她做母老虎,男人婆。一日家丁中有人偷了她的寶貝玉如意,此乃她兒時玩物,自是雷霆大怒,立命張貓等人出莊抓拿,死活不論,但她性子極烈,一刻也耐之不住,終是親自出馬。
    事有巧合,張貓等人剛逃出“群香樓”,便撞上了這活閻王。他們深知大小姐最恨貪淫好色的男子,妓院更是禁地,莊內之人若犯此戒,輕者閹割,重者斃命。不過張貓卻頗是狡詐,便將所有罪責盡數推到趙無邪身上,更將他形容成一個世間少有的大色鬼、大淫魔。丁采兒自不會隨便相信,冷道:“即便如此,你們也是活罪難逃。”轉眼間三人一個眼瞎,一個耳聾,又一個更被截去右臂。三人還得磕頭相謝,畢竟他們仍能做一個完整的男子,可說這等懲罰已是極輕,自然從此以後再也不敢在洛陽城露麵了。
    丁采兒性情暴烈,卻並非莽撞衝動之人,暗中探明趙無邪落腳客棧,已不急於動手,自行化裝成一個醜陋小乞丐,沿街乞討。待得第三日清晨,她見一少年在客棧內閑逛,下意識的認為此人就是,便假裝小偷偷饅頭,惹起他的主意,伺機細心觀查,見他頗有俠義心腸,天真無邪,更是性情中人,略有好感。但她深知人心隔肚皮,極不能隨便相信,便邀他飲酒,將其罐醉,再伺機盤問。
    丁采兒雖是女子,但酒量甚豪,不讓須眉,幾十斤烈酒下肚,卻是麵不該色,趙無邪自無這等能耐,已被迷暈。丁采兒引他酒後吐真言,聽他所說與張貓之言無甚差別,再不多想,一掌向他天靈蓋拍下,要將其擊斃。但掌到半途,不知為何,心中生起一種莫名之感,這一掌竟是生生拍不下去,自罵一句,擊倒阿七後,揚長而去。
    此事過後,她竟患上了心焦煩躁之症,性子比以前更是喜怒無常,家丁婢女自是大遭其殃。弄得神劍山莊雞飛狗跳,人人自危,自又不少人連夜逃生。其母謝小玉婉言相勸,終是無果,反倒如火上添油般,越燒越旺。一日她見謝小玉房裏放在一件白色女裝,好奇心起,便試著來穿,卻被母親發現,挨了一頓臭罵。
    不過說也奇怪,丁采兒既是女子,但從小到大均是女扮男裝,似乎其母謝小玉極不喜她做女子般。
    此事鬧得全莊沸沸揚揚,各人觀點不一,莫衷一是。謝先生等人聚會商議後,均覺病源定在丁采兒出外的那幾天裏,便派人四處調查丁采兒這幾日的行蹤,終探得她在“醉仙閣”罐醉趙無邪之事。謝先生老於世故,暗想定是大小姐情竇初開,戀上此子,才念及自己其實是女兒身,又相思難熬,才將怒火盡數發泄在家人身上。當下再不遲疑,親自出馬抓拿趙無邪,不然神劍山莊將永無寧日。卻不料立下首功的竟是謝驥。
    這一日丁采兒再因女裝之事被母親斥罵,滿心是火,卻不意撞見趙無邪,又見他對自己無禮,便給了他一巴掌。趙無邪怒不可遏,跳將起來,叫道:“拿來!”丁采兒明眸流轉,故作驚訝地道:“什麼?”趙無邪沒好氣地道:“自是我的行李和錢袋。”丁采兒搖頭道:“我不知道!”趙無邪舉手要打,但怔怔地竟不了手,哪知左頰一熱,竟又被她摑了一巴掌。丁采兒吃吃笑道:“先下手為強,莫怪!”
    趙無邪適才被打,還可說己錯在先,但此時分明便是對方無禮取鬧,盛怒之下,再無顧忌,狠狠一巴掌,結結實實打在丁采兒雪白嬌嫩的臉頰上,頓時留下一塊血紅的掌印。
    丁采兒自小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隻有她打別人,哪有人敢打她。此時驀地裏挨了趙無邪一巴掌,哪裏還忍受得住,也不顧是自己打人在先,運起十成功力,雙掌閃電拍出,掌到中途,猛然左右一分,兩股分力直擊趙無邪身上兩處重穴。
    趙無邪雖為男子,且也她高出一頭,但他不會武功,自不知如何招架,更不料她掌到半途,還會變招,可說防不勝防,一百多斤的身子被一掌震飛,重重撞在牆上,頓時土消石飛,鮮血噴了一地。
    丁采兒一見他便是莫名火起,又見他幾次對自己無禮,才怒極出手,卻不料他竟如此不濟,連自己一掌也接不住。此時見他痛苦倒地,又不禁擔憂起來,深怕他真的死,那自己便是難辭其咎。
    丁采兒正想上前相救,剛踏上一步,卻又止住,暗想自己若真的上前相救,豈不是自承錯誤,此事萬萬不能,又想這小子憊懶得很,若不給他些苦頭吃,隻怕自己一輩子也降他不住。此念一動,便咬了咬牙,來個冷眼旁觀,但見趙無邪一動不動,仿佛是真的死了,心下又不禁惴惴不安起來。
    便在此時,大屋內閃出一條人影,扶起趙無邪,單掌抵在他後腦和脊柱相縫處的“大椎穴”上,緩緩渡入真氣。丁采兒見是母親,大喜過望,忙道:“是‘蝶戀掌’。傷在‘大陵穴’和‘列缺穴’上!”
    這“大陵穴”屬手厥陰心包經;“列缺穴”屬手太陰肺經,乃是人體兩大重穴,極是要緊,半點損傷不得。
    謝小玉微一點頭,真氣循“大椎穴”而上各大經脈,除去兩處穴道的淤血,再查視他體內其它幾處經脈,看有無受傷,哪知剛至“手少陰心經”處,竟有一股強大真力反撲,似乎要吸走自己內力,謝小玉大驚之下,立馬收功,但還是被吸走了不少內力。
    趙無邪臉色鮮紅如血,隨即轉為蒼白,吐了一口淤血,悠悠轉醒。丁采兒見他轉醒,鬆了口氣,隨即又板起俏臉,冷麵如霜,心下卻極是震驚,她知自己這一招“勞燕分飛”乃是劍神謝曉峰自創的八十一項絕技之一,招式簡單,威力卻是極大,凡人中掌,那是必死無疑。趙無邪竟能死裏逃生,委實出乎她意料之外,暗想“難道我功力不濟?不,定是這小子走了狗屎運。”想念至此,更是憤恨。
    神劍山莊素以劍法聞名與世,三少爺謝曉峰更是集了前輩之大成,再加上他交友廣闊,亦學了不少別門武功,二十五歲時便已是一代武學宗師。但他深覺自家武功未免太過單一,便自創了指掌拳共八十一項絕技,比少林七十二項絕技還要多了九項,且各項絕技都是奧秘精深已極,決不下於少林七十二項絕技之下。
    但這項“蝶戀掌”卻隻有一招“勞燕分飛”,隻因此招乃是謝曉峰感慨人世而作。他少年成名,亦是風流瀟灑,氣度不凡,自有無數女子投懷送抱,但他不過逢場作戲,並無一人真正放在心上,更兼其妻慕容秋荻也絕非易與之輩,更令他感慨人生難得知己,便學著柳永留戀煙花之地,更喜其詞雋永婉約。便創出此招,勁發而傷人心脈,令人身受傷心斷腸之苦,乃有打盡天下負心之人之意,以此自嘲。
    趙無邪中掌倒地,初時全身劇通不止,又轉移至心脈之處,但覺肝腸寸斷,痛不欲生,一條性命已去了九成,後隱覺有人給自己灌輸真氣,才舒暢了一些。哪知好景不長,猛覺體內真氣充溢,亂衝亂撞,卻無處發泄,折騰了老久,才平靜下來。這一次他可說在鬼門關外轉了兩圈才回來。
    趙無邪睜開眼睛,迷迷糊糊間隻覺身旁坐有一人,鼻中聞得一縷若有若無的芬芳自那人身上傳來,似個女子。他揉了揉眼睛,卻見那人正凝目望著自己,眼神中充滿了疼惜憐愛之意。趙無邪心頭一震,頓時想起自己並不相識的母親來,雖不知她長什麼樣,但隱隱覺得這種眼神實在太像了,看著看著,不由得癡了。
    丁采兒哪裏懂得趙無邪這番心思,隻是見他癡望謝小玉,心頭隱隱有氣,又想到適前他看自己的眼神與此刻一般無異,心頭將他“小色鬼、小淫賊”罵翻了天。喝道:“你看完了沒有!如果沒死,就快去幹活。”她也知以趙無邪此下傷勢,實幹不了什麼粗活,此言無疑會惹來他的恨意。但她卻覺得哪怕給他記恨在心,也比這般對自己不理不睬要強得多。
    趙無邪驚醒過來,輕輕推開謝小玉,輕聲道:“多謝莊主相救,我這就去幹活了。”提起水桶,一步一踉蹌地去了。
    謝小玉見他去遠,歎了口氣,道:“你這丫頭也太任性了,才說了你幾句就賭氣跑出來,還無故打人。唉,都是我把你慣壞了。”丁采兒極不服氣,話到嘴邊又退了回去,哼了一聲,扭頭便走。
    謝小玉道:“回房把衣服換了。”丁采兒更是吃惱,狠狠一跺腳,恨不得當地就將衣服脫下,忽地眼珠一轉,笑道:“媽,你不會是喜歡上這傻小子了吧。”謝小玉怒道:“少沒大沒小!”丁采兒伸了伸舌頭,笑嘻嘻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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