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沙丁魚鬆餅才要送入嘴裏，吊頂的水晶燈霍地滅了。音樂聲起，舞會的主角邁著闌珊的步伐自樓梯上緩緩而下……
    凱瑟琳•維斯一身珍珠白禮服長裙，長發沒有過多的裝飾，僅僅在頭頂上方點綴著一枚鑽石王冠。精細的珍珠耳環將她嬌嫩的肌膚映襯的如初雪般完美無暇，雪頸沒有搭配首飾，反而更顯得白皙，在荷葉邊的領口處若隱若現。
    這才是公主殿下嘛！
    菲碧將半塊鵝肝咽下，皺了皺鼻子，笑得露出兩抹酒窩。看著凱瑟琳將手遞給走上前去的伊恩，在他的帶領下優雅地朝眾位達官顯貴頷首，並接受對方給予的躬身回禮。她看到雷哲那雙透亮的眸子裏流露出驚豔的光彩；微安的臉有瞬間的扭曲。單純的公主卻完全不自知，一副好奇寶寶地神情打量著二位，順便朝雷哲詢問者她的去向……
    這個時候，燈亮起來了。伊恩放開了妹妹的手，走向微安•波林，帶領她跳第一隻開場舞。
    微安露出了勝利的微笑，仿佛剛剛瞬間被奪去的光芒一下子又回來了。如鬥勝的孔雀昂起了高傲的頭，邁著輕盈的步伐，欣然接受了朝她伸過來的大掌。雷哲也被無名的小姐拉走了；一瞬間仿佛身旁所有的人都進入了角色，獨剩下孤單留在外圍的凱瑟琳，宛如一隻踏入迷途的小鹿，睜著一雙倉惶無措的眼睛，寂寞的立在舞池當中……
    “願意與我共舞嗎？美麗的小姐……”
    這時刻，熟悉的聲音自她的身後傳來，迷離與失落一瞬間被欣喜取代。
    “菲爾……”
    轉身之際，嬌柔的緋紅掛上凱瑟琳帶著些許嬰兒肥的臉頰，一雙寶藍色的眼眸灼灼生輝。菲碧沒有待她回答，便牽起她的手進入了音樂的旋律。
    在同齡女孩裏麵身材高挑的菲碧，與穿了高跟鞋的依舊嬌小的凱瑟琳站在一起，還略微高出些許。此刻的二人，在外人眼底成了極佳的組合。
    一身墨黑的王子領著純淨如水的公主共赴舞池，飄逸的光亮在夜暮的幽深中盈盈生輝。一個低調如夜般沉寂淡雅，一個璀璨如點亮墨色的星辰。
    凱瑟琳兀自飛揚的裙擺在修長雋美的雙腿中舞動，宛若自空中降生，墜入塵世被王子捕獲的精靈。沉靜在陰柔與陽光兼並的少年那攝魂奪魄的幽潭裏的女子，仿佛是捕獲了整個霞彩的月亮，獨享的尊寵。而此刻，凱瑟琳那汪墨瞳中承載著寶石藍的絢爛，猶如張開的夜幕，水波驛動間輕易得捕獲住靈魂的深陷。
    “我以為你打個照麵，就走掉了……”她輕聲耳語，眼底掛著悻然笑意。
    少年裝扮的菲碧，帶領著她旋舞，即刻成為眾人的焦點。就連原本應該在開場舞中占領主導的伊恩與微安，風光也一並被奪走。人們不時地投來或是嫉妒，或是羨慕的眼神。
    有那麼一瞬，菲碧的墨黑與伊恩碧海深藍自空中交彙，對方眼眸裏繁雜的情愫亦如紅塵萬丈中曇花一現的希冀。引得她心中一慟，驚悸地錯開了眸。
    “你將第一支舞的資格，讓給了微安？”避免再次的眼神相遇，菲碧低下頭去，附耳詢問凱瑟琳。
    “嗯！”凱瑟琳笑容甜美，“因為你說你要來參加派對……”
    嬌顏添上淡粉，惹得菲碧的視線一怔：
    “如果……如果我不來呢？”
    “爽約？！”凱瑟琳詫異的睜大眼，仿佛從未想過這種可能。半餉，璀璨一笑，“不會！菲爾不會爽約的！”
    這麼肯定麼？菲碧愣住，連她自己都不敢保證的事情，在凱瑟琳看來卻如此合情合理。說實話，過來的一路上，她腦子裏麵閃現過很多打道回府的念頭。
    凱瑟琳眨了眨靈動的大眼睛，笑得像隻貓咪：
    “我的騎士是不會忍心將我丟在遍布危險與荊棘叢生的森林的，你說是嗎？”
    “嗬嗬！”菲爾也笑了，輕盈一帶，令她婀娜的身姿自指尖飛舞。爽朗地笑意自唇邊溢出：
    “將這麼美麗的公主留在叢林，豈不是我的罪過……”
    首支開場舞畢，凱瑟琳便被她的王兄領走，加入接下來的華爾茲群舞。無視少女群體中不斷投遞過來的邀約眼神，功成身退的菲碧便隱蔽至陰影裏。
    對於她而言，將公主帶入上流社會的任務已經完成。之後，被眾多紳士包圍的凱瑟琳竟沒能抽出機會尋找她的下落，隻有被帶入舞池的當口，左顧右盼地在人海裏搜尋她的騎士，卻總是無功而返。每個人都看出了公主的失落，卻沒人能夠再次令她耀眼奪目。
    很多年之後，凱瑟琳依舊對她當時的舉動困惑。撒嬌打諢試圖深究出所以然，抱怨她，將她殘忍地扔在了舞池裏，成為眾多餓狼嘴裏的鮮肉。
    “我討厭那項活動！”菲碧這樣解釋道。
    “那你是抵不過王族壓力，才與我共舞的咯？”凱瑟琳眯起眼，隱隱地透著殺氣。
    “你看我像那種人麼？！”菲碧笑得頑劣。
    “完全不像！”凱瑟琳撇嘴，要是挪列她藐視章法的惡習，恐怕三天三夜都數不完。這家夥哪裏在乎什麼王族壓力。
    “第一支舞很重要，那是每一個貴族淑女都必須經曆的考驗。”她如是說，語氣裏透著些許曆練的味道，“是成為萬眾矚目的星辰，還是永遠的冷板凳，便在於這戰場上的第一擊。曾經有那麼一個人，就是走錯了這第一步；因為膽怯沒有將手遞給你的王兄，而被人搶去了殊榮，從此與舞台再無緣分……”
    而這個家夥，此時此刻換了裝束，躲在陰影處，正無比逍遙地對著長桌上的美食進攻。
    肚子快要接近半飽的時候，視線裏落入一抹蒼白。朝著蛋糕而去的手一頓，收了回來。
    “艾倫導師？”她微笑地打著招呼。後者聽到了聲響，輕輕地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白日裏被他折騰了一天，沒想到晚上的舞會也能碰到他。氣氛突然間尷尬，菲碧站著，對方坐著，場麵逐冷。
    “為何不去跳舞？！您知道，有不少姑娘等待著您的邀約呢！”菲碧試圖打破僵局。
    “你覺得一個瞎子，能夠跳舞嗎？”艾倫的聲音冰冷。
    馬屁拍錯了地方，遭人唾棄了。
    “啊！不，對不起！您其實大多數時候，並沒有表現出視力對您造成的影響，所以……”她趕忙解釋，但貌似越描越黑。
    “所以你就兀自以為，我無恙對嗎？”艾倫額前的藍色魔法石晶瑩閃爍，銀灰的眸子裏讀不出情緒。
    “……”被對方說中，菲碧陷入沉默。
    “你在同情我嗎？菲爾。”艾倫敏感的對沉默作出反應，聲音裏存在風雨欲來的怒氣。
    “沒有！我隻是以為你能夠憑借額頭上的寶石，看到……”
    她知道某些石頭可以帶給具有魔法能力的人光明，如果運用得當，基本上與正常人沒有太大的分別。不過這些都是自書上看來的，並沒有經過核實。
    “不！我不能！”艾倫道出了現實與文字間的差距，現實的殘酷令他的心緒激蕩，平淡與殘酷兼並的言語裏投射出的怒氣仿佛是一種情緒宣泄：
    “我分不出色彩，也分不出細節。我隻能夠憑借魔法的反射，了解大概的輪廓。你以為我喜歡對著這些人說那些恭維的話嗎？你以為我不想跳出這座冰冷的牢籠，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嗎？嗬！可惜……我隻是個瞎子，我連太陽都分不出顏色，何況是其它……”
    “對不起……”
    艾倫發泄著自己的怒意，令她突然間湧冒出悲哀，發自真心的道歉。
    “你沒有必要說對不起。這本來就不是你的錯。隻是，請不要再泛濫你的同情心，你不知道這將是多麼傷人的利器……”
    男人皺起了雙眉，為自己情緒的失控而感到不滿。不明白為何他要對她說這麼多，不甚了解眼前看起來模樣俊秀文弱的男孩，何以點燃了他內心壓抑在最深處的怒火。
    菲碧不知他內心所想，見對方皺緊了眉頭，趕忙又要道歉：
    “對不……”
    艾倫卻煩躁地揚手打斷，站起身來，撣了撣衣角：
    “我有些累了。不介意的話，請允許我離開。”
    之後，根本不待菲碧有任何反應，大踏步的轉身，消失在大廳側麵的回廊盡頭。
    她將他惹怒了啊！那一貫以溫文儒雅著稱的艾倫•法爾科索居然一反常態的生氣了。隻是，她確實除了真心的道歉，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哀怨地歎出一口氣，她似乎得罪了最得罪不起的人呢！遠觀未來的日子，鐵定是水深火熱了……
    菲碧頭疼地覆上額角，突然間喪失了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