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學徒這活兒真不是人幹的！我整整收拾了一天的圖書館，就為了找一本連名字都殘缺不全的贗品龍語魔法書……”
    菲碧打從邁入大門之後，就開始打回原形，嘴裏滔滔不絕地絮叨著今天所經曆的磨難。拉扯著上袖口礙事的流蘇，這東西已經妨礙她的行動好幾天了。她正考慮要不要幹脆撕了它了事。不過這活兒可不能讓多爾爺爺見到，否則勢必要吊上好些天的臉，畢竟這件衣服是父親年輕時候最喜歡的一件騎士服。
    轉臉進屋，卻瞧見了麵對麵坐在一起的雷哲與潼恩。不由得腳步一頓。
    眼前的組合看起來極端怪異：雷哲穿著即將赴宴的白衣華服，剪裁上好的錦布服帖得印在身上，襯得秋水般明淨的容顏浮上點滴慵懶的色彩，愜意地敲擊著桌麵的修長的指尖，溫潤如水地撫過掌中的牌；而對麵的潼恩衣衫襤褸，明明是昨晚才替換上的樸素衣服，此時卻已布滿了塵土；而她自己卻不甚在意，目光炯炯一門心思都在牌麵上，就連菲碧踏入大門這麼大的聲響都沒能將她拉回現實。
    雷哲抬眼看到了她，她卻示意他不要做聲。輕手輕腳地轉到了潼恩的後麵偷看牌麵。
    原來是在玩二十一點。潼恩明顯是個新手，探究意識多過於好勝心。看著漸漸輸掉的籌碼，心疼是難免，但求知的欲望明顯占了上風，不停地問這問那；雷哲又是個賭場老滑頭，輕而易舉地的就摸清了她手中的牌路，贏得勝之不武，頗感無聊。
    撂下一對七，雷哲就要抽身，卻被菲碧攔截：
    “加牌！”她握著潼恩手裏的十五，逼迫對方坐回牌桌，加注翻五倍。
    聽到聲音的潼恩，坐立不安，又小孩子心境想要扳回牌局。扭了扭身子沉住氣，等待身後的人摸牌。
    雷哲隻當哄小孩子玩鬧，不在意地抓起，開了一張六，挑了挑眉，催促菲碧投入正事：
    “二十點！別鬧了，快去換衣服，我們要遲到了……”
    玩牌比的就是心性，越沉不住氣者越容易輸掉全局。菲碧白了不耐地雷哲一眼，氣定神閑。翻過手裏的牌身，笑顏逐開：
    “老哥，你輸慘了……”
    手牌一攤，竟然也是一張六。
    “二十一！哈！”潼恩一下子樂了，這是她首次湊到二十一點，高興地自沙發上蹦了起來，轉身一把將菲碧抱住，“哈哈！太神了，老大，你真厲害！”
    “老大？！”沒想到突然間輸了五倍的錢，雷哲鬱悶地皺眉，戳穿潼恩的把戲，“下午時分不是還叫女魔頭麼？怎麼一會兒功夫就成了老大了？！”
    菲碧白了一眼他：“幹嘛跟個小孩子計較，沒涵養！”
    雷哲語塞，就知道跟女人打牌定沒好事。輸自己添堵，贏又慘遭罵名。他還是躲遠點吧！
    “給你十分鍾，我去馬圈等你！”他暗含警告地瞪了她一眼，指了指沙發上放置的另外一件禮服，示意她穿上，便起身離開了。
    空曠的會客廳剩下菲碧她們二人，一時間令潼恩有些無所適從。眼神轉了一圈，落在茶幾旁的印章上。一天遭受的酷刑閃入腦海，火氣又緊跟著竄了上來：
    “你設計我！”她撅著嘴，沒有了氣焰倒是一臉委屈。
    “我沒有，”菲碧掩去了笑意，平靜地注視她，“是你自己害了自己……”
    “狡辯！女魔頭！”女孩貝齒咬唇，卸下了心房，卻揮不去內心的陰霾。
    菲碧因那稱呼挑了挑眉，黑眸冷冷地落在她身上，緩緩地開口：
    “世界上不是所有的東西都可以偷的。你不甘心，想要填飽肚子，想要變強，不想被欺淩……可你卻分辨不清你握在手心中的是何物，該如何處理。那樣的寶貝便不能稱之為寶貝，反而成了燙手山芋，更甚至於催命符。有一天，你可能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她望著眼前的潼恩，一瞬不瞬地將目光落回印章身上。看來自己的話她聽進去了。唇角揚起笑意，暗自籲出一口氣。將印章放置於潼恩的掌心，對她道：
    “不想知道它是什麼嗎？”
    潼恩不語，目光沒有從印章上移開，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上樓去，我的房間隔壁有個小型圖書館，裏麵有你要的答案。等我晚上回來，會告訴你這是什麼。”
    安置了潼恩，菲碧便隨雷哲趕往宮廷，應伊恩殿下之邀，參加凱瑟琳的派對。
    二人皆是騎士裝束，與雷哲張揚的雪白不同，菲碧采用墨黑質地的衣著。料子樸素卻因上麵的提花成為點睛之筆，不失菲碧現在的身份，以及頗具爭議的名聲。
    跟著雷哲抵達王宮，才跳下馬兒，還沒邁進大廳，她就有點招架不住四麵八方來自女性的曖昧眼神，挑逗的、溫柔的、嫵媚的、害羞的……五花八門，什麼都有。
    菲碧一臉黑線，緊趕了兩步追上大步朝前、滿麵春風，對誰都投遞去和煦微笑的雷哲•金。
    “你笑得真是燦爛！”
    她受不了地低聲哀嚎，從前她就討厭這種虛偽的場麵，沒想到換了裝扮，仍舊討厭。原來，這與何等相貌跟身份無關，與內心的抵觸有關。瞧！身旁這位，就非常適應這種場合呢！
    雷哲的唇角維持著完美的弧度，音階自牙縫裏擠出：
    “當然！現在你看到的每一個人，將來的某一天都有可能成為我的顧主。我幹嘛要將錢財拒之門外？！”
    商人就是商人，任何時候都不忘掙錢。菲碧撇了撇嘴，不再言語，安靜地隨他踏入了派對的大廳。
    派對還未開始，伊恩殿下已經入座。如記憶裏千篇一律的派對相同，主座的席位旁必定留空；不同的是這一次不是為了她，而是即將來到的公主殿下。
    菲碧的眼眸一秒都未停留，輕輕地掃過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位置，雲淡風輕地瞥向旁邊正襟危坐一身皇家藍的伊恩王子，尊貴的氣質渾然天成，仿佛無須雕琢，已然顯露榮華的瑰寶，豐姿絕世。
    他也恰巧在審視她，波瀾不驚地碧海中，深邃叵測。仿佛靈魂深處浸透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借著眉眼流轉輕描淡寫地掠過，驚起千層風浪。
    她無所畏懼地迎了回去，墨黑的幽潭裏風平浪靜。用表麵的大方得體來驅走心中的忐忑。
    虛偽，是一種姿態，而此時此刻恰巧是作戲應景，情節需要。
    雷哲帶領她來到近前，躬身行禮。
    請得動這樣尊貴的賓客，對伊恩的政途是一種變相輔助。不過，寒暄當口免不了被問及缺席的菲碧•達克斯，被雷哲已身體不適搪塞了回去。
    身後莫不出聲的菲碧，敏感的覺得近處一抹幽海藍光似有如無地掃向她，令她的背脊一僵。好在很快雷哲就帶著她轉戰於鶯鶯燕燕的角落，犀利的視線自此也就憑空消失不見了。
    有一種人很有意思，甭管她站在何處都是焦點，有的時候是不經意地風情萬種，而有些時候卻是故作姿態的搔首弄姿；總之有她在的地方，永遠都是萬眾矚目的核心。微安•波林就屬於這麼一號人物。
    今天的微安穿了一身豔紅，海藻般柔軟的卷發以珍珠飾品鑲嵌，明媚地好似萬花從中最耀眼的玫瑰。雷哲微笑地朝她走了過去，溫柔地親吻著她的手背：
    “我美麗的小姐，可否讓我知道您的名字，能讓我有幸邀請您跳第一支舞……”
    身後發現雷哲的動機，故意將步伐放慢的菲碧，冷冷地看著這一幕。高挑的水晶吊燈在她的臉頰上落下陰影，卻將微安照耀得宛如發光的太陽。她學不來那樣的妖嬈；學不來哪怕是立在花叢中依然成為綠葉的焦距。她總是習慣性的坐在角落裏，淡漠地注視著燈紅酒綠，滿心期盼著派對快點結束，或者找到個空閑可以抽身溜走。
    “對不起金閣下，”她聽到微安這樣對她的哥哥說，“王子殿下已經許了我開場舞……”
    “喔？我以為那應該是屬於公主的？”雷哲麵露疑惑。
    陰霾劃過微安的眼眸，快速隱沒：
    “這個……我就不得而知了……”
    畢竟入世未深，禁不起試探，微安的語氣一瞬間就冷淡下來。雷哲見此，笑容不變。上前一步，近身耳語：
    “當然，像您這樣的小姐，怎麼會輸給公主，恐怕您將是今晚的舞會皇後。那麼我的皇後，您願意將第二支、第三支……乃至接下來所有的舞，都給我嗎？”
    “喔！您真是個貪心的家夥……”
    曖昧的元素流淌在雷哲墨黑的眼眸裏，小女孩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接下來的轉變，菲碧就沒有在聽了，無非是一些情場風雲。折騰了一天，閑下來便覺得有點餓了。方才忙著教育潼恩自己倒是忘了填點肚子。來的道路上雷哲叮囑她，為了擴展他家的財源，此次宮廷舞會，勢必要小犧牲一下色相，找個小姐貴婦跳上一兩支舞是難免的。
    不過，抬眼接觸到那一雙雙不時地投遞過來的暗示眼神，菲碧畏懼地縮到了陰影裏。還是食物看起來可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