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克斯家的小女孩，你還是先擔心一下自己的處境吧！”
    他意有所指地揚了揚下顎，目光落在不遠處，猝然冰冷。菲碧頓時警惕地旋身，才發現自己已被四個醉漢包圍了。
    巷尾的醉漢包抄上來，將她擠入死角。而其中一個正是方才與她相撞，令她跌倒的男子。
    “原來，是個陷阱……”
    天生的靈敏嗅覺，令菲碧眯起了眼睛，貓兒一般冰冷的目光流連過眼前足足高過自己一個頭有餘的醉漢們，掂量著對方的深淺，與自己全身而退的可能性。
    “喂！上麵那個小子！”四人中臉上有道刀疤的男人首先開口，卻不是對著她，“不想死的就快滾，別跟這兒礙事！”
    領頭的人發話了，衣著華貴的落單少女，在他們眼中堪比肥羊，而明顯的不打算與他人分享碩果。警告對方，識相的最好滾遠點。
    黑衣青年仿佛沒聽見一般，咯咯地笑出聲來。不緊不慢地語氣，依舊對著菲碧說話：
    “達克斯家的小女孩，半個魔法都使不出來的可憐蟲，要不要我來教導你如何拿劍？”
    這樣的嘲諷無疑是一種挑釁，直擊痛處。菲碧立刻猶如被點著的火，目露紅光。撩開披在身上的軍人外衫，拉開架勢，從牙縫裏擠出話音：
    “你竟然一路跟蹤我？！雖然我不認識你，不過你會為你的話付出代價的。坐在那裏別走，等我收拾完了他們，自然就會輪到你！”
    音落，以木當劍，朝最近的敵人砍了過去。她是看似弱不禁風，不會施展魔法，可以武技著稱的達克斯家族光環卻不是吃素的。
    沒料到會被如此弱不禁風的少女先發製人，還沒回過味兒來的醉漢肚子瞬間遭到重擊，砰然倒地。帶刀疤的領頭者警惕地提醒同伴：
    “小心點，這丫頭有兩把刷子——”
    一擊即中，菲碧不給對方絲毫喘息，緊跟著又是一擊。木頭厚重並不輕盈，她隻得依靠雙手緊握，才能夠揮舞著一次次地舉高砍下，望著這些與她搏鬥的醉漢，唇邊不由溢出一抹自嘲。
    她是這座帝國裏赫赫有名的貴族，曾幾何時遭受過這般侮辱。先是被毫無預警地拖下名流的位置；緊跟著被朋友背叛；最後落得與醉漢扭打的局麵。伊恩殿下說的對，如今這般局麵怨不得別人，隻是她被光環包裹的太好了，以至於疏於警惕，麵紗撕裂的當口才會措手不及。
    心中的怒火令她的意誌變得堅強，猶如找到了發泄渠道的小獸，揮舞著利爪撕裂妄圖侵犯她高傲自尊的敵人。
    可厚重的木頭對於她一個十五歲的少女來講，實在是有些超負荷。身體在每一次揮舞間逐步喪失著準頭。漸漸地，敏捷的身手拖累於消磨殆盡的體力，好幾次偷襲落了空。敵人逐漸由剛剛的防禦轉變為小心的試探，麵部表情也由凝重變為竊喜般猙獰。
    “這丫頭快沒力氣了——”領頭者鼓舞著同伴的士氣。
    “嘿嘿！這麼潑辣的小妞，味道一定不錯！”
    醉漢們爆發出一陣猥褻的哄笑聲。目光自她破損的衣領處打轉，恨不得立即將她活剝生吞。
    菲碧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胸腔劇烈的起伏，預示體力即將瀕臨極限。
    這場關於彌留與舍棄，孤獨與自尊的戰役，貌似她快要支撐不住了。可卻仍然不知道逆境的終點在哪裏……
    冷靜！菲碧•達克斯，冷靜！她深深地吸了口氣。
    既然手中的兵器是並沒有帶來益處，反而造成困擾，她又何須像個救命稻草一樣，死抓著不放手。
    再艱難的局麵，也有扳倒的可能。
    想著，她突然將手中握著的木頭丟到一邊，踢開老遠。
    這舉動惹得醉漢們錯愣，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以為她放棄了抵抗，打算棄械投降。淫笑聲此起彼落，邁著四方步貼近。但聞少女抬高音調對著牆頭依然沒有離去的青年，心計叵測地微笑：
    “喂！看你的打扮，應該是雷哲•金本尊吧！我現在追加一枚金幣，向你買這四個人的人頭，如何？”
    在場所有的人因這突然出現的人名而靜止不動，醉漢們的酒意瞬間灰飛煙滅。麵帶刀疤的領頭者臉色徒然蒼白，恐懼瞬間劃過眼底。
    見頭兒定住身形突然止步，其中依舊有摸不著頭腦的醉鬼，戰戰兢兢地推了推身旁的同伴：
    “雷哲•金，是誰啊？”
    “蠢蛋！”同伴鄙夷地瞪回去，“你連他都不知道，怎麼在道上混的。雷哲•金是鬼市赫赫有名的老板，專做人口生意。”
    “人口生意？”對方依然一臉茫然。
    解釋的同伴一副你無藥可救地樣子，朝天翻著白眼：
    “就是殺手組織的頭兒！”
    刀疤臉的頭目狠狠地給了自己手下一拳，令對話的二人收聲。很明顯菲碧的話語激怒了他，已經不是剛剛與她玩玩就放過她，這麼簡單了事了。
    “死丫頭，唬人的本事不小。這小子怎麼可能是雷哲•金。少拿我們尋開心……”
    青年的帽簷低垂，坐姿不變。就算被她的話語牽連進來，也是一副準備看戲的模樣。不出聲，也不打算離開。
    打不過隻能耍詐，生存不是隻有一種辦法。
    菲碧不過是在賭，賭上麵看戲的人不會橫加幹預，這樣她的戲才能夠演繹下去。
    她噗嗤一笑，翻出一枚金幣，故作姿態地晃悠：
    “他不是雷哲•金，而我不是打算做暗地買賣的貴族，這麼晚了，我們何故出現在這裏？何況，今天可是春之祭……”
    藍錦帝國一年隻有一次春之祭。沒有貴族會錯過春之祭的舞會，何況是她這般衣著華貴的小姐。狼狽地出現在此必定是發生了什麼事件，大到需要買凶殺人才能擺平。而雷哲•金這個名號，大部分百姓有所耳聞，卻從未有人見過。是與不是皆是五成機率。在這漆黑的魔魅之夜，有無限機遇，也有數不清的黑暗陷阱。
    金幣自少女手中翻轉跳躍，菲碧的墨瞳裏映出超出年齡的沉穩與冷靜。此刻每一個肢體乃至表情，都在傳遞著她穩操勝券的自信。除了她背在身後劃破手心的拳頭攥得死緊。
    這一場賭局，勝利在即，除非……
    除非某個看戲的人，很不識相的開口說話，打斷她的布局。
    “一枚金幣不太劃算，買他們的人頭綽綽有餘。這生意你虧本，而我一向童叟無欺。不如送你一把匕首更顯得我做買賣的誠意……”
    有些人，是注定要跟你唱反調的！他們總見不得太過順利的結局。
    當一把做工簡潔的匕首自天而降沒入她腳邊的地麵之時，菲碧深刻的體會到這句話的尖銳性。
    完美的麵具霎時崩潰，沒空將那牆上的人兒唾罵個狗血淋頭，她已深陷囹圄。被欺騙的怒焰充斥著醉漢們，死亡的陰影漫延，代替了方才貓捉老鼠的遊戲。
    利器在手，容不得她猶豫。而匕首顯然比笨重的木頭好用許多，可壯漢的拳頭也更加生猛。狠狠地落在肩頭。方才稍許扭傷的手臂，硬生生咬牙吃下這一擊重創。身形不變，技巧純熟地旋身給敵人致命一擊。生命遭受威脅，本能戰勝了麵對死亡的恐懼。當最後一名醉漢倒下之際，站在血泊裏的少女亦然死命地手握匕首，沒有絲毫猶豫。
    “啪，啪，啪——”
    伴隨著掌聲，青年自牆頭一躍而下，來到近前。褪去禮帽後的容顏帶著讚許的光芒，朝她露出滿意的微笑：
    “幹的很好，菲碧•達克斯，恭喜你，你通過了考驗——”
    殺戮的陰霾徘徊在揮散不去的心頭，身體裏殘酷的血液興奮地跳動著。這令她感覺甚為懊惱的蹙緊了眉心。少女俏麗的臉頰透著一層寒光，冷冷地瞥了對方一眼：
    “你什麼意思？”
    青年臉上的笑容不變，淡淡地回答：
    “意思是我接受你了，我的小妹。”
    “小妹？！我不記得我有個哥哥，而且還是波林家的狗犬！”菲碧目光暗沉，警惕地握住手中的利器。
    “嗬嗬！”青年笑得狂妄，與她相似的墨瞳散發出同樣意味的冰冷，瀟灑地撣了撣身上的塵土，“我何時說過我是波林家的人了，是你一相情願將我劃分過去的吧！”
    單眉輕挑，少女陷入暗忖。沉默了片刻，問道：
    “那麼，你到底是誰？”
    青年俊朗的麵容上洋溢著迷人的微笑，淺黑色的眼眸裏流淌著淡漠的溫柔。傾身上前掬起她因受傷的而不能活動的左手，優雅地親吻她的手背：
    “在下雷哲•金，又名雷哲•達克斯，是你同父異母的兄長。今後請多指教咯。我世上唯一的、親愛的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