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在亭中卻將周圍看得一清二楚。來往客人大都顯貴，雖不認得卻也猜得出。
    一旁阮素隻顧低著頭擦他的琴，沒有說話，沒有張望，甚至連個眼神都不曾吝嗇於他。方景望著他，突然抿嘴笑了起來。無聲對方自然聽不見。
    出汗了。他的額頭細密的汗珠不易察覺。方景注意那擦拭琴弦的手似在顫抖。好像是察覺到他的視線，對方突然抬頭看他一眼。
    方景眯著眼點點頭並不說話。
    原本的喧鬧突然消失，偌大的園子靜如夜分，連那蟲都睡了，風也止了一般。
    不遠處，將軍站在一高台上，清了清嗓子，所說的話不過廢話，周圍的人卻都聽的極其認真。方景也跟著望去。隻一人不。那便是他麵前的阮素。餘光瞥見，對方仍舊擦拭他的琴，那樣安靜的仿若不在此中。
    開始了？不，或許早就開始了，在他進入那林子。或者更早，在他離開鬢香樓跳上馬車那時。
    有風。方景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正在逼近，越來越近，甚至融入到周圍的空氣中。是眼前的人，還是那個將軍？他無法猜到正確的答案。
    這時將軍的話也說完，幾個姑娘抱著琵琶走上台，坐下，弦顫聲起卻是幽幽怨怨。怪異！方景看那將軍，他的臉上並無半分不悅，本是高興的事才對，怎會是這種悲戚曲調？有人起身前去敬酒，所說的話大多奉承。
    將軍滿意的笑，隻是杯中的酒卻不見少。隨後又是幾人，這時他突然看到將軍端起了酒杯甚至起身麵對那人，一飲而盡。他覺得奇怪，不自覺看向為首之人。這一眼不要緊，竟嚇出了一身冷汗。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閆玉喬。褪去白衣，今日一身暗紫色長衣看似隨意卻又不掩其氣質。身旁站的仍舊是身著素色長衫的赤染。
    方景下意識的向後靠。椅背冰涼，他的身子也好不到哪去。閆玉喬敬完酒並未上座而是選擇了距離他們不遠的一處。
    方景不敢再看生怕對方認出來。不過還好，閆玉喬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他們。
    一曲終了，方才引他們進來的女人突然走了過來，將一塊牌子放在桌上。
    “這是？”他有些疑惑。
    女人似乎還再為方才的事生氣並未理會他，而是將牌子推到了阮素麵前。
    “今天排的靠後呢。”阮素這樣說著，他卻更奇怪了。
    “這位姐姐，為何不告訴我？”不敢大聲，生怕再引起他人的注意。
    女人眼簾微啟故意彎身高近些。“這位鬢香樓的客人，您說什麼？”明顯挑釁，方景暗自掐了掐手指並不打算接話。隻是女人聲音亮，不遠處的幾桌全都聽見了，紛紛扭頭向他們看來。這其中自然包括閆玉喬。
    方景低著頭，說了句沒什麼，有勞姐姐了。
    女人哼了一聲，邁著碎步，扭著腰肢離開了。
    還真是最毒婦人心。他這樣想著，稍稍抬頭卻剛好對上閆玉喬冰冷的眸子。
    心中一驚，本以為被看透了，但是仔細又看，對方似乎不是看的他。如箭的視線生生越過了他。小心的回頭，方才戴麵具的男人正坐在不遠處。
    好像被發現了呢。嗬嗬。
    “不要東張西望。”阮素突然開口，自桌下抓下抓他的手。
    “閆玉喬就在你的後麵。”方景小聲提醒對方。
    阮素則低著頭說，正因如此才叫你不要張望，他可是在你正對麵。
    還真是厲害，一直低著頭，還以為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呢，不想竟然將周圍的一切都掌握了。
    “是麼？阮大哥，您還真是個厲害角色呢。”抽回手，他繼續喝著杯中的茶。桌上總共擺了兩樣，茶壺，酒壺。他肯定不會選擇後者，一是酒量不佳，二是怕壞事。隻是阮素比他還奇怪，兩者居然都不碰。
    又是一曲起，這次卻歡樂不少。台上舞者妖嬈，台下看客忘情。有人起身相互寒暄，一時間竟不如先前拘謹了。
    他端著茶杯正要喝，胳膊突然被人碰了下。一杯茶晃出大半。方景皺了皺眉頭卻尋不到那人的身影。回頭，杯中突然多出一樣東西。
    他忍不住笑，甚至發出了聲音。
    “怎麼？”
    “不，沒什麼。”茶水緩緩入口，那顆珠子被含在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