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葵 章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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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時常做夢,夢見的盡是年幼往事。
娘拉著我,手把手教我寫字。我回首,她側麵難得柔和動人,“看我作甚?認真些。”筆下青花,暈染年月。
爹抱我上馬,含笑道:“爹今天就帶你出去兜兜風。”座下駿馬踏步,轉瞬飛馳。迎麵的風呼呼刮來,我聽見爹的披風獵獵作響。
大哥四下偷偷看顧,趕忙將手裏的東西塞到我手裏,“拿著,唔,才不是專門帶給你的!隻是,反正是女孩子的玩意兒,我又用不著。”
體弱的希姨娘,笑著遞給我一件新衣,“瞧著天暖了,就給你做了件輕薄的衫子,想著你穿著該是好看的。”
……
心裏頭即便知道這是夢,看著看著,卻忽然不願醒來。
我知道,懷念過往是極為軟弱的作法,給雪姬知道了又得受一番教訓——逝者如斯,又不能回去,還想這些做什麼呢。
我不會去想那些,說倘若當初如何如何這般毫無意義的事。隻是有些時候會覺得,這皇城內外,再無一個場所,讓我在深夜醒來之時,能夠不覺夜寒青衫冷。
晴光大好。
將書攤開來,蓋在臉上,躺在柔陽底下。
雪姬給我做點心去了。無一去尋從隋。琴歌揣了牌子出宮去了。
隻有朱鹮,沉默如靜蓮的朱鹮,安然的候在我旁邊。
縉雲又來信了,最開始我們的交流還停留在簡單的問候上。慢慢的,言談之間熟稔如同當初。
他道,他現今同俞成胤,平淡如水,然而細水長流。那個狂妄任性的人,好歹學會了如何將縉雲放在一個適當的距離,小心照舊,然而信任有加。
我本來是對他們這事,不感興趣的。隻是縉雲這麼一點一點說來,雖不至於多麼關心,但看著也不會因為討厭俞成胤,而希望他們悲慘。
“朱鹮。”
她過來,黑眸盯緊我。
“你想要出宮嗎?”
她想了想,“奴婢並無什麼事物要出宮購買。”
“不,不是讓你出宮采辦。”我眯著眼,眼簾下陽光映出血紅,“我問你,想要出宮去,過自己的生活麼。”
她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沉默了半響,才道:“奴婢陪著娘娘就好。”
我閉眼。
這話是當真的才好。
過了幾日,朱鹮卻消失了。
莫名的人間蒸發般,沒有留下任何線索或者蹤跡。
雪姬鐵青著臉,告訴我,朱鹮帶走了她組織裏不少秘密。朱鹮給雪姬做事也有不少年了,隻是大家不明說,首次聽雪姬跟我確認這事,卻是因為朱鹮的失蹤。
雪姬過後看起來很平靜,我想起那日問朱鹮,是否想要出宮生活時候,她的停頓,我心裏不由想著朱鹮若當真奔走,最好不要叫雪姬給找到。
琴歌不明白其中的關係,隻是她也知道,宮侍肆意出宮,可算作叛逃,下場大抵都不會好的。我偶爾見到她眼眶發紅,但她總躲閃我的注視,轉過身去。
這般數日,她向我求情,“娘娘,如果找到了朱鹮的話,可否饒了她一命?”
朱鹮琴歌自小便跟在我旁邊,隻是比雪姬晚來四五年,到現在也是不短的時日了。這重華宮內的人,除了他們三,其他的雪姬都有意無意的避免了我同他們的接觸。
忠心的人是有,但這份忠誠,都隔了雪姬這層。
我待朱鹮此事,並無多麼惱恨。隻是規矩、製度,並非我能強行扭轉的。
我沒回答琴歌,她自己跪著跪著,就垂下頭,退下去了。
是以當我聽雪姬同我說,朱鹮已不幸遇難的時候,我並無多大反應。琴歌在旁頹然坐地,痛哭失聲。
雪姬淡淡道:“本來想要先抓回來再作打算,哪裏知道她自己服了毒,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
耳邊琴歌的哭泣,哀怨無助。
身側本該有靜立芳客,然而再尋不著了。
“那麼,朱鹮出逃的理由,找到了麼。”
雪姬輕描淡寫道:“據說是因為一個侍衛,就咱們宮門前守備的人。跟著朱鹮,撞牆死了。”
“哦。”
我若有所思。
雪姬又道:“所以說,情之一字,端是弄人……”
她的話聽起來是在唏噓不已,我卻沒聽出任何有所感慨的意思。
“雪姬,這件事你真的沒有插手?”
她瞳孔一縮,“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有插手?”
“我隻是問問。”
雪姬猛然攥緊我的手,逼迫我同她對視,“我再說一遍,你誰都可以懷疑,就是不能不信我!”
我點頭,“好。”
隻是雪姬,你可知道,朱鹮她並不是出逃,更加不是為情私奔。
天青細雨,聲聲催人淚。
耳邊是琴歌哀慟不止,我起身走到雨簾底下,雪姬要拉我,我沒理她。
垂手而立,細雨紛紛沾到臉上,漸漸覺衣濕衫重。
“不要傘嗎?”雪姬站在簷下,問。
“沒必要了,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