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葵 章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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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我大病一場。
病的深時,整個人都是迷迷糊糊的狀態,他人說什麼聽在我耳裏都是嗡鳴,看眼前事物也是,睜著眼睛要看半天才能反映過來。
其實,便是病得糊塗了,我腦中仍舊無法停歇。翻來覆去俱是各種念頭。
而到了後頭,漸漸都平息成死水。
清醒的時候,最多裹了厚重的衣衾在殿內少許走動。
我看著雪姬一天天消瘦下去,愈發襯得她眼波如水,美人尖尖。
一日睜眼醒來,身側隻有雪姬朱鹮並了琴歌三人。
於是我便曉得,雖然住處沒有變化,這境地卻算是被打入冷宮了。
雪姬朱鹮倒是神色毫無變化,隻琴歌常常會落淚,替我委屈,為我不平。
雪姬罵她,說她嘴無遮攔,她竟也難得的同雪姬爭執了起來。
我漠然以對。
從始至終,這皇後對我便無多麼重要,也就是個擺設,恩寵榮耀,不過是掩人耳目。
就算沒了,有何難過。
雪姬不再像以往那般,將宮裏之事當做笑資講給我聽。她愈發沉默,偶爾自己還會看著我發愣,最後獨自幽幽歎息。
我視若未睹,她一貫自行慣了的,誰曉得又是腦子裏哪根神經想岔了。
“母後,你恨嗎?”無一問我。
我抬眼望他一眼,他臉色嚴肅,似乎問出這個話題讓他下了極大的決心。
“不會。”
垂眸,這種事,當位者如何會放過?沒有將爹娘斬立決,便算是好的了。隻不曉得其中縉雲出了多大的力。
無一顯然意外,“怎麼會……”
雪姬在旁,也頓了一頓。
我挑眼瞥雪姬的背影,“無一,好好想想吧。倘若你是帝皇,你會放過麼。”
他默然。
不會。
所以,我恨又如何,不過徒勞。
“你當真……無事?”
夜,雪姬問我。
我看她。
她難得猶豫,“我總覺著如今的你,叫人擔憂。”
我不看她,“那麼,非要我整日以淚洗麵,哭天喊地才算好?”
“不,”她道,“隻你現在,我卻憂心是故作無事,怕鬱積心頭,終究會出事。”
“難道你答應我的,途中會好好照顧爹娘他們的話,都是騙我罷了?”
她忙道:“那倒不是。”
“這便結了。”
隻要好生活著,我就安心。爹不在朝中,娘亦遠離皇宮,想來同姨娘哥哥們也能慢慢活下去。
而我……
我翻身入睡,將冒出的念頭死死壓住,複又深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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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姬道,這場病抽走的並非精氣,而是我所有的情緒。她握住我的手,憂心忡忡。
我自己倒不覺得。
每日裏照樣看書用膳,寫字彈琴。隻縉雲極少來走動,棋下的少了。
他如今住到宮外去了,俞成胤給了他一個將軍府,建在四條大路外,離皇宮有著些距離。聽聞在朝堂上,也皆是君臣之禮相待。仿佛俞成胤同他的那些往事,都是雲煙散去。
宮內公主皇子,又添了兩個。俞成胤後繼有人,但太子之位,懸而未決。早些時候還有人提議重立無一,然而因著爹一事,重立之事終究再無人提起。
無一也看得極開的模樣,同從隋幾個好友關係說是並無影響。
日常如水,淡白靜好。
“娘娘!您又在這邊看書,也不嫌這邊風大。”琴歌埋怨著,手頭替我加了件衣衫。
我翻過一頁書,“無妨。”
“怎麼就無妨了?您不在乎自個的身子,我可在乎。”她碎碎念到。
手一停,“琴歌,你現在多大了?”
“誒?”
“不要同老婆子一樣囉嗦。”
“娘娘——!”
綠蕪牆繞,中庭日淡。
而這般日子,又能持續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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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煙冪,雨紛紛。亭台角處幽葩生。
我趴在窗台,枕著手肘望遠方朦朧。
這角落再好不過,視野好,隱秘強,又是宮內禁地一樣的存在——用雪姬的話來說,實在是偷聽牆角偷窺秘聞的最佳場所。
隻我沒料到,這窺見的對象,卻是無一。
雨歇了。
婷婷芳露。
而無一閑庭信步而來,立在樹下。風一過,雨點揚揚灑灑撲落。他也不挪開。
我想著,無一也到了要幽會的年紀了。隻這幽會對象,我卻不曾料到過。
喻雲蘿。
我的表妹,現今的端嬪,無一的……
喻雲蘿宛如蝴蝶,翩翩飛入無一懷抱。兩人相互摟抱,親密之極。
我本身待喻雲蘿,不重不輕。這回子出事之後,我變相被打入冷宮,足不出戶,與她是許久不曾相見,也未互通過音訊,便似我們從未相識,毫無血緣牽扯。
雖然大伯家沒有隨同發派邊疆,但也銷了官職扯了品級,算是平民了。我想著,她同我保持距離也算是明智的舉動。
隻是,眼前這一幕,卻叫我著實訝異。
無一摟住喻雲蘿的纖腰,輕吻她額頭。兩人相依偎,說著話。
他們壓低了聲音,我這又有著距離,一字半句也落不到我耳中。
“雪姬,”我喚她,她站到我旁邊,“告訴我他們在說什麼,一個字也不能錯。”
雪姬精通唇語,這點距離於她不在話下。
“無一,你可曉得我見到你的傳信,心裏有多歡喜?咱們多日未見,我實在是……”
“我知道的,阿蘿。我也不想,隻是……身不由己。”
明明是久別訴衷腸的情話,教雪姬平平板板的調子念來,恍如古舊的戲本,無味又幹澀。或者是因為錯覺,無一的話聽起來,跟雪姬騙人時候,沒什麼兩樣。
聽了陣子,雪姬忽然頓了頓,接著語氣愉悅,慢慢道:“阿蘿,還是那句話,我們的關係,絕對不能讓母後知道。”
絕對不能教我知曉麼……
指甲劃著窗沿,眼光雖還落在他們身上,我卻無心再聽。
有事瞞我,我能理解,但心裏頭並不好過。
無一待我也開始有所隱瞞了。
想著他從軟綿綿的小東西到眼前玉樹下頭風華清雅的青年——這歲月,斷是,層層碎去,再不複還。
“孩子總會離巢。”雪姬蹲下來,從背後抱住我,“無需太感傷。”
她音色柔和,如同新棉,“至少,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永不離去。”
聽得此言,我不語。
目光隨意掃開去,遠方宮景,盡是茫茫人間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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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一靜靜坐在我旁側,手裏也拿了書在看。我總忍不住望他,試圖從他的麵色裏看出些端倪來。
“母後,怎麼了?”察覺到我的注視,無一笑道。
我低下眼。
罷了。
隻要無一喜歡便好,對象是不是喻雲蘿,亦無多大關係。
雪姬念我,“你這種毫不顧忌倫理的思維,到底是怎麼養成的啊。”
唔,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