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葵  章二十四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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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聽著漫長,然而過起來也就是彈指一瞬的事。
    睜眼閉眼,便是夜盡天明,又是一年。
    這幾年,我閉了宮,除非盛日佳節拒絕旁人的來訪,安然居此一隅,淡靜度日。
    俞成胤現今因了縉雲的關係,不時也到我這邊來坐上一坐。雖然言談之間,我們仍舊是合不攏,說著兩三句便夾槍帶棒你來我往,但看在縉雲的麵上,相處得勉強稱得上融洽。
    分明兩色黑白,襯著暗沉木紋的棋盤,一局勝負又定。
    我吹開杯中浮葉,輕抿一口,也不開口,由著對麵俞成胤一臉菜色。
    縉雲忍笑,“下一局我來可好?”
    “再來!”俞成胤聽若未聞,隻盯著我,惡狠狠的道,“朕就不信不能贏你!”
    縉雲還要再說,雪姬在我身側笑盈盈開口,“陛下自然能贏的,但娘娘好歹陪了陛下您大半下午,這身子也有些乏了,不如……”
    “無妨。”我微微抬起下頷,示意雪姬整理棋麵。
    跟俞成胤下棋,是我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堂堂一國之君,棋力竟然差勁到連我也下不過,不多加挫敗幾次,太對不住了。
    他跟縉雲兩人會輪換著跟我對弈,而作為身後有著雪姬的對此表示毫不在意,雪姬是不會讓我輸的。
    俞成胤微微扭曲了他的臉,“你不要太自大,等下輸慘了可不要來同我掉什麼眼淚。”
    雪姬鼻間冷哼,隻我一人聽見。這人的自尊心可是強到,不許旁人傷害半點的。
    於是下一局,在雪姬暗裏指示下,俞成胤潰不成軍。
    在俞成胤又一次含怒甩袖而去後,縉雲苦笑追上。雪姬誌得意滿笑著,將一粒粒棋子收回棋盒,“不自量力。”
    我往亭外看去,堂前花謝,新綠卻發。
    “怎麼了,”雪姬喚回我的注意,她皺了眉,“你最近時常走神。是哪裏不舒服還是有什麼事情?”
    “……沒。進去吧,無一也該回來了。”
    回宮之時,正趕上重華宮撤舊換新。
    來往宮人手頭都捧了大堆的事物,腳步匆匆,然而個個嘴唇緊閉絕不言語,隻聽得見鞋底點過石板麵的輕微擦響——雪姬嚴厲禁止宮人吵鬧,久了也都養成了少言的習慣。隻對我點一點頭算作行禮了,這是特殊情況。
    “娘娘,”朱鹮過來行禮,“宮內有些忙亂,還差些時候,還請娘娘恕罪。但娘娘寢殿那邊已經弄好了。”
    “啪——”
    東西落地的聲響有些突兀。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那宮女嚇得一抖,忙要把手頭的東西盡數放到地上,叩頭請罪。
    雪姬一揮手,讓她繼續行動。那宮女得赦,腳底抹油一般轉瞬不見人影。
    朱鹮拾起掉落的東西,我見著是本書的樣子,讓她拿過來。
    書名《江山誌》。
    我略微一想,便記起這還是無一抓周時候拿到手的東西,我之後還翻看了許久,隻是早不曉得放到什麼地方去了。
    如今再翻,書頁微微泛黃,黑字依舊,現出種別樣的靜謐來。
    拿回屋慢慢翻,指尖摩挲那一行行描繪了大好山河的字句,腦裏便是一副圖畫漸漸明朗。
    我頓了頓,放下書,忽然失了再看的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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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靜好,然而不曉得是否年關裏那場風寒所致,時常午夢扶頭,熏熏然總清醒不過來。
    半醒半睡,感覺有柔軟而溫熱的事物在唇上輕柔輾轉,而後耳邊隱隱是雪姬的聲音由遠及近。
    接著便聽到雪姬一聲悶哼,腦裏自然浮現她微微顰了眉頭,眼角帶怒的模樣,“做什麼呢!”
    終究睜開了眼,但頭中像漿糊似的,攪了半天也不見清明。
    我隻看著雪姬走近我身側,原本淺笑的表情轉瞬凝成複雜不可辨認,接著是薄被披頭而來。
    “你就這麼躺在這兒給我睡了大半中午,嫌自己身體好是吧。”
    我坐起來,按住太陽穴,“本來沒打算睡的……”
    “以後不管怎樣,將衣服給我穿厚實點。”她漫不經心這麼跟我說。
    低頭瞧了瞧,雖然輕紗薄透,但房內暖溫得很,有何關係。
    雪姬一把扯住我的手臂,抿了嘴角,“這不是跟你隨便說的,也不看看現在無一都多大人了,你再怎樣在他麵前也要有點母後的樣子。”
    點頭算應了。
    隔了幾日,起床梳妝,琴歌在旁笑道,“娘娘真是有副好相貌呢。瞧著還跟豆蔻年華的少女似的。這保養的,宮內其他的人哪裏比得上半點。”
    雪姬頓了頓,“娘娘每日補品多得多,自然朱顏永駐了。”
    不知為何,我聽出她話裏竟然有著慌張。
    凝目細看,鏡裏映出的容顏,的確跟我年少時在鏡中所見,無甚差別。
    說起來。
    我抬手,慢慢打量自己的指甲。
    不說我倒沒注意到——這麼些年了,不管是頭發還是指甲,都生長的極為緩慢。上一次修剪發尾是何時,我竟已然記不清了。一麵固然是我記性向來不好,一麵倒的確是久遠的事了。
    束發修甲這些事,雪姬是斷然不肯讓旁人給我做的。
    如今想來……
    “雪姬。”
    她停了動作。
    朱鹮琴歌見氣氛有些不對,悄然退下。
    雪姬不說,我也不急。
    “並非我不說,隻是……”雪姬挫敗的鬆開手,頭發紛然散下,披了我一肩,“我隻是不曉得怎麼告訴你。”
    我淡定的等她。
    “你,還記得有年深冬你大病一場,連床榻都不準下嗎?”她猶豫了半響,訕訕的問我。
    我怎會不記得。
    正是那季深冬,雪姬待我真正從冷冰化作暖水,真心起來。而那段不得自由的時日裏,雪姬娓娓清泉的音色,遠比娘親偶爾的擁抱來得溫柔。
    “那其實不是什麼風寒,隻是中毒了。對象本來該是老爺或者夫人的,你不過是替了他們之一罷。”
    雪姬擁住我,“雖然毒清掉了,但到底還是……”
    我不知當時到底是如何,但想來對雪姬是影響甚大,使得以她的性子竟然時至今日說起來,抱著我的雙臂微顫。
    “你不知道我……”
    我拍拍她,“沒事。”
    童顏永駐有何不好。我是當真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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