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批的秀女，早先已全部入宮了。
    如今正跪在我麵前宛如素娥白伶一般的少女，低頭盈盈一聲輕喚，“表姐。”
    “恩，起來吧。”我道。
    這是大伯家的表妹，我早已無甚印象，然而現在入了宮，不照料一番也說不過去——即便實際上，我也照料不到她什麼。
    喻雲蘿年紀也才十五六歲，但性情倒也算得開朗，笑著同我攀談，“不曉得表姐還記得我否，當年我到伯伯家去的時候，表姐還帶我遊玩了幾天呢。”
    我一向不擅長記人，尤其還是那麼早遠的事情，“怎會不記得。”
    喻雲蘿笑了笑，“這些年家裏說起表姐，都是十分高興榮耀的模樣。如今我也終於能見到表姐你了，心中這番感情，怎麼樣也表述不好。”
    我靠著柔軟的椅背，仔細辨認雪姬劃在我背心上的字跡，慢慢問著她。
    雖然疑惑雪姬如何對我這毫無印象的表妹這麼細致，哪裏需要打點，哪些人需要注意，哪些地方可以去哪些不可以，都慢慢的說了。
    喻雲蘿神色認真的全聽了，越聽越是凝重。
    末了她呼出口氣，”幸好有姐姐你在，否則我什麼時候犯了錯倒還不自知呢。”
    我默然。
    “母後。”
    琅琅之聲入耳，少年邁步而入。廣袍寬袖，長發流蘇，束發用的紅瓔點紅了周邊侍女的臉頰。他微微一笑，往我走來，“這位是……？”
    雪姬上前介紹，“這是娘娘的表妹，才入宮的才人。”
    無一與雪姬對了個眼神，他立時往喻雲蘿處看，略微詫異，“竟然是我的長輩麼？我本以為……是我失禮了。”
    喻雲蘿忙道：“不……”
    我見她也是臉色微紅，對無一揮手。他會意，安然而去。
    待喻雲蘿走了，他一閃身出來，過來坐我身邊，“母後……”仰麵撒嬌，同三歲孩童並無差別。
    我摸他的頭，“都這麼大人了，還總膩在我身邊，也不怕惹人笑話。”
    “哼，”他反倒又往我身邊擠了擠，“笑就笑罷，反正我就喜歡母後了。”
    無一愈大，愈像俞成胤。但到底揉合了雪姬的柔美，比之俞成胤更加俊美秀朗。又有習武之人那種英氣，書也看得多，人也變得安靜。光隻站在那裏就是風景。
    聽聞太書閣內，不乏為他心心念念的少女。
    我隻跟雪姬道，也才十一二的孩子，怎地都萌動了。雪姬譏笑一下，有人故意撩撥，年齡自然不成問題。
    看著懷中乖巧溫順的，說他是少年都還有些勉強的孩子，慢慢摟緊。
    打從無一太子的名分沒了，他跟雪姬就背了我達成了某種協議。我不曉得雪姬將她那些事物交給了無一多少，但在我看來，無一仍舊是孩子，並無任何改變。
    我拿指尖小心碰了碰無一眼眶下一團青黑，“自己小心照顧自己，夜裏倘若睡不著來找我就是。”
    早先無一再怎麼不情不願，雪姬仍舊給我們分了房間，夜裏再不睡在一處了。我有雪姬在，倒也沒差別，隻想著這孩子跟我睡慣了，自己單去一處，心裏頭忐忑夜夜不得好眠。
    他笑著拿下我的手，十指相扣，“恩。”
    夜。
    “沒有我或者無一在的時候，不要單獨見你的表妹。”雪姬替我梳頭，慢慢鋪在枕上，幽幽的道。
    我閉眼，算作應答。
    雪姬頓了頓，終究還是解釋道：“她並非你見到的那樣……”
    “我明白，睡吧。”打斷她，見她欲言又止，拉她一同躺下。
    “我真的明白。”
    這世間，並無可以全心信任之人——即便血脈相連，即便日夜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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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冬。
    飛雪滿都。
    陰陰鬱鬱的天氣，雪層極厚，放眼望去極少人影。梅香若隱若現，不知何處盛放滿枝。
    這種時候，圍著暖爐麻將才是我最愛。隻可惜……
    “表姐……”
    喻雲蘿音色柔軟，如同小貓，輕聲喚人的時候更像撓在心尖上。她批了件簇毛的後袍，越發顯得嬌小可人。
    “你說，我想要找個雪姬這樣的貼心人，怎麼就那麼難呢？”
    此刻，雪姬正跪坐茶爐前，玉手調茗，星眸半垂，清麗無雙。她聞言抬眼瞥了喻雲蘿一眼，手上動作卻沒停。這話怎麼接都不是。
    “雪姬從小就跟我，自然貼心。”我接過雪姬遞來的熱茶，隔了手套捧好。
    朱鹮在旁伺候著喻雲蘿，她小心啜了一口，這才若有所思的道：“其實我是真真羨慕表姐你的。”
    羨慕我少年入宮為後，後位穩當從未動搖麼？
    “表姐你從小就冷靜理智，看什麼都冷冷淡淡的樣子，不笑也不惱。我初來的那年，最愛看表姐你行走宮中了，那個時候看著表姐你，我就覺得這世上果然有人是天生要當皇後的。”
    她自己說著說著不知想到了什麼，聲音低沉了下去。
    雪姬衝我齜牙一笑。
    我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