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姬戳戳嬰兒的臉，一臉怎麼也掩飾不住的嫌惡，“長得真醜！”嬰兒不知是否感覺到這深切的厭惡，小小嘴一撇，渾圓漆黑的眼裏聚集起了水霧，就要張口大哭。
    “很可愛。”我拿指腹輕輕點點嬰兒的鼻子，奇跡般得，這孩子張大的嘴巴往兩邊一扯，無聲的笑起來，目光晶亮如星。
    好小……
    我再點點他的小鼻子，看向雪姬，“很像你，我喜歡。”
    “是，是嗎？哼，這樣看起來，也不是太討厭就是了。”
    我說孩子跟你像，你臉紅別扭個什麼啊你。
    雪姬又戳了戳孩子的臉蛋，並且似乎對於軟綿綿的手感感到滿意，“好吧，也不是一無是處。”
    孩子撇撇嘴，吐出一泡的唾沫星子，眼角看都不看雪姬。
    “咦~”雪姬不爽的拿開手，“還是覺得很惡心。”
    這好歹是從你肚子裏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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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一滿月後，按例是要辦次宴會的。念著我方才“生產”，身子虛弱，不是沒有妃子向俞成胤進言要替我分憂解難，擔下這次宴會的。然而俞成胤斷然回絕，“到底她才是皇後，身子如今弱，稍後再辦便是了。”
    於是這宴會便推遲到了半年後。
    這半年，風平浪靜說不上，但有雪姬在，並無甚大事。聽雪姬而言，“不過是些小手段罷了。”無論是應付暗著還是應對明招，一個雪姬已是綽綽有餘。她每日精神昂揚，全然不似孩子的母親。
    她有的事情做，我自然也是樂意的，省得總要對我細細數落，教諭我各項我有聽沒懂的陰謀。
    長燈滿廊，盡頭是一片輝煌。
    厚重的禮服限製了我的步伐，我一小步一小步，慢騰騰的往會場而去。
    夜風吹來酒氣，和著美人香氛笑語，即便隔了長長的廊道，也是撲麵而來。
    到了長歌宮，高位旁側紗簾層層，給簾後年輕男子投下了黯淡的顏色。
    他見了我，立時垂首行禮：“參見皇後娘娘。”
    是成縉雲，音調柔和低沉。他微微垂了頭，劉海掩去表情，禁軍製服貼身挺拔，腰間佩刀銳氣內斂。
    我步履不改同他錯身，環佩輕響。
    “起身。”
    抬眼便是俞成胤，端坐他的皇位之上，明燭高映皇袍之亮色，襯得黑發俊臉威儀無上。
    他神情漫不經心，目光散於滿場，風化天成裏帶著幾分肆意。
    一個明華散漫，一個暗影獨守。哈。
    我忽然頓步，看了看落在陰影裏的成縉雲，輕聲道了句，“他配不上你。”
    唰——
    成縉雲訝然抬頭，同我四目相對，我沒看清他便已移開了視線，“臣失禮了……娘娘請入座。”
    這一晚的宴會，一方麵是將孩子給眾人過過目，體現體現我皇後的威儀。另一方麵俞成胤所謂要慰勞我，於是賞賜誇獎也是少不了的。
    我淡漠聽向我賀喜的人言辭真摯，個個都似乎情真意切。
    我同俞成胤並肩的時候，也就隻有這種需要帝後同出的場合了。彼此心知肚明，隻麵上做得好看些便是一致的想法。
    說了些話之後，便是歌舞鶯鶯。宮裏從來都是榮華堂堂，看著似乎人人相處和洽。
    我端坐鳳椅，望著這滿目的堂皇，美人朱玉，忽然生出些許無趣之感。
    過了數日，雪姬忽然對我一笑，“你道那常同你合奏的夜蕭人是誰？”
    我瞥她一眼。
    夜裏的那道簫聲，已然成了晚間一個算不得習慣的習慣。
    我仍是不曉得對方姓甚名誰，連是男是女也不知曉。那蕭者也並非每日都會奏起簫聲，然而每每聽著那隔了距離過來隱約的簫聲，便覺著這宮中愛好晚睡或者熬夜的不止我一人，頗有些找到了同好之感。
    “成縉雲。”她翹起了二郎腿，晃晃悠悠在我旁邊，自打生了無一後，她的行為舉止愈發隨性，但不管怎樣隨便骨子裏總透著一股經年累月才有的優雅，像是幾代的貴族才能養出來的那種已然深刻入了骨血裏的高雅。
    “你早就知道了吧。”否則，怎麼會霸了我的麻將時間非要讓我撫琴。自打她替我應付西席那時候起，我便對撫琴這些情趣玩意兒失去了興致。
    不管怎樣練習，也抵不過雪姬過耳兩三遍便能手到擒來的嫻熟天籟，我何必自己去找了苦楚慢慢練習。她自然知道我這般偷懶的念頭，便也放任我去。
    所以她非要我撫琴這點，當初還很是疑惑了一下。
    她齜牙，“我的確是故意的。雖然未曾謀麵也不曾有過任何交談，但這麼長時間的合奏下來，在他心裏，你這撫琴人就是知己——他在這宮中為數不多，甚至是唯一的朋友了。俞成胤那麼寵成縉雲，這一點用的好了，對你來說隻有好處。”
    雪姬還是這樣，從不做無謂之事，樣樣都自有她的理由。就算是覺得奇怪，也還是不得不往她設下的方向裏去。
    隻是那個成縉雲……
    指尖按在弦上，錚然一撥，“跟了俞成胤，成縉雲挺委屈的。”
    “何以見得？”雪姬語音微微上揚，對於我這種說法感到些有趣。
    “直覺。”
    成縉雲給予俞成胤的，遠遠比俞成胤能付給他的東西要多得多。
    俞成胤那樣的人，雖然自大但卻可以毫不在乎的去抱宮中的女人，將每一個妃嬪或者說是妃嬪身後的力量極好的掌握於手中。而對待後代這事上麵，也並非單為了一個成縉雲就隨便誕下子嗣給予宗廟交代，僅從他待我有孕這點看來，他連子嗣這種事都要算計。他待他的江山，重視的不得了。
    而成縉雲，一介前朝罪臣之後，自身又沒有任何功名，除了俞成胤以外他沒有任何其他可以倚借的足以讓他長久立足這禁宮的事物。而帝皇的寵愛，不過是一春繁花，花信一旦過了，怎麼留也不過一地零落。
    雪姬皺了皺兩眉青黛，旋即對我溫柔以對：“這到底是他們的事，你也不要替別人多想。”
    我淡然點頭。
    自小便是如此，但凡我表現出對他人一點點的興趣或者關注，雪姬總能溫柔的勸導我放棄這種關注興趣。
    於是如今，對一個成縉雲，另加一個不怎麼討人喜歡的俞成胤，我也不會多加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