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過了兩三日，俞成胤忽然悄無聲息來到。身後的宮人手裏提了一個食盒。
    他揮退重華宮裏所有人，望著我，或者說，望著我的腹部，眼裏涼薄似冬陽，“皇後如此聰慧，定然知曉朕來此為何。那麼，也就不要浪費彼此時間了。”
    彼時雪姬正拿了牌子自個出宮去了。她的事，倘若真有告訴我的必要，是不會瞞我的。而不說我亦不問，雪姬說，她最滿意的就是我善於沉默。
    我撐著額，將俞成胤的冷臉盡納入眼裏，蜷曲指節輕叩桌麵，示意琴歌將食盒呈上。
    我當初掩著這消息，倒是給了俞成胤機會。
    “娘娘……！”琴歌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被俞成胤眼刀一掃，頓時噤聲。
    我換了個姿勢，手上琴歌昨天替我描的指畫靈動婉柔，我瞥了眼，再對琴歌道，“無妨，呈上來吧。”
    琴歌微微顫抖，打開那個沉木的食盒，端出一碗濃黑的湯藥，顫巍巍的送到我麵前來，“娘娘……”她還想說些什麼，然而徒惹俞成胤的不快。
    他身後的那宮人便厲聲喝道，“大膽！陛下的決定，哪裏由得你一介賤婢多話！”
    這便是他的心腹之一，榮坡了。倒是個察言觀色的能人，俞成胤眉毛都還沒皺起便曉得他的意思了。
    我出聲道：“本宮教導不力，陛下切勿發火。傷了龍體，本宮可萬死莫辭。”
    端起瓷碗，不再看俞成胤一眼，一飲而盡，拿絲帕慢慢擦幹淨了嘴。
    俞成胤終於露出笑容，隻是森森冷冷，“皇後果然夠幹脆。”言畢便離去。
    琴歌慌慌張張撲上來，“娘娘！”
    我淡然，“不必擔心。”
    反正有孕在身的人，並非我。
    “這事不要同雪姬說。”我對琴歌吩咐道。
    “是。”
    以雪姬的性子，不曉得該對俞成胤如何記恨，想出種種毒計好伺機報複。沒必要生出事端來，白白叫她擔心。
    退了猶自忐忑的琴歌，我選了舒服的姿勢，腦中卻想著這事。
    俞成胤並非沒有子嗣，在我之前，宮裏已然有了兩位皇子三位公主。隻這般近乎冷酷無情的舉措，決然不是因著我當了成縉雲的麵說了懷孕之事惹了成縉雲不快從而遷怒。
    等等！
    被帝皇寵幸過後的妃嬪，都會由帝皇決定要不要賜藥。而大婚翌日，我的確飲了一碗湯藥。然以雪姬那時狀態，也忽略了此處細節。
    難怪了。他一聽此事便直言不可能。而這舉動便是認為，這有孕有問題，不定還認為我同其他人有染，不，他定然是如此認為的。
    我邊想著，邊茫茫的墜入睡夢裏。
    依他那個性子來說，隻讓我飲藥落胎，已經很是容忍了……
    然而雪姬回來後仍是知曉了這事，我將自己的想法說了，雪姬隻道無需擔憂。立馬以旁的理由請了禦醫來替我診斷，唯恐有甚後遺症。
    她臉色陰沉，摸著她的肚子的動作雖然溫柔，卻隱隱透出狠意，“好一個俞成胤，哼……給我好生等著吧，我定然讓你後悔今日一切舉動。”
    而她摟著我的柔軟=========================================================
    俞成胤來後的當夜我便書信給爹爹，隱晦的表示，我已經身懷龍種兩三月了。
    第二日，爹爹便將我有孕的消息告知了他所能告知到的所有同僚。於是第三日的早朝，滿朝文武皆齊聲恭賀，據雪姬說當時梗的俞成胤臉色青白交接。
    雪姬另指派了禦醫來看診，在俞成胤假意來問詢的時候，直說母子平安，龍種安康健太的不得了。
    待禦醫退下後，雪姬收回手，轉身替我整理。
    俞成胤繞過屏山入來時，便是雪姬正將我的手放入薄被中。
    “皇後果然好手段，好，好！”他一字一字，吐詞清晰無比，其中之意不必明說。
    我眼簾微抬，“都是陛下福澤廣蔽罷了。幸而這孩子身子健康，臣妾也就不那麼擔憂了。陛下日理萬機，還是早些回去處理政務為要。”
    “喻北，既然你有膽，那麼便自己好自為之。”
    知曉我“有了”身孕之後，爹爹的來信裏字字句句都透出喜意，而娘親則直接奏請入宮。
    她一遍一遍撫著我其實空無一物的腹部，臉上是我極少見到的滿意的濃笑。
    末了，她摒退了一切人等，包括雪姬，對我道：“你才入宮不多時便懷上了，果然是天佑。”她語氣頓了一頓，恢複了以往的冷淡調子，隻是尚存餘喜，“我本來還在擔憂你同陛下的關係，但如今瞧來，是我多想。北北，你須聽娘的話，好生養胎，這一胎就是你受寵的明證。難保以後陛下待你還有這般心思，所以你誕下的，必須是皇子。你，明白嗎？”
    娘的手同記憶裏一樣的溫軟，她輕輕拍著我的手背，慢慢加重了力度。
    “孩兒省得的。”
    娘滿意的笑了，“這才是娘的好女兒。”她嘴角浮現出的，是莫名高漲的欣喜。
    娘入宮帶了不少禮物，幾位姨娘哥哥都有表示。畢竟如今我在宮中如何，一定程度影響著他們的仕途。
    我隨意翻了翻，統統讓朱鹮扔進了庫房。
    臂膀，正在顫抖。
    說她多慮的話，也說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