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神來八荒 章十八·營涯初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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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文指使的那將士,名喚晉鄙。此際軍隊編製已頗為嚴密,兩千為一旅,萬人為一軍。魏無忌這支隊伍可謂真正意義上的“三軍”。晉鄙便是中軍軍長。
田文的擔心沒有錯,魏無忌沒有直接迷路,他是繞出了軍營,在荒郊野地迂回了半個時辰後,才精疲力竭的妥協了。趙章看的有趣,也不出言指點,隻隨他無頭蒼蠅似的亂轉。晉鄙終於看不過去,抱拳問禮道:“將軍。田副將喚卑職請二位回帳。”
魏無忌久旱逢甘霖,隻差內牛滿麵撲上去抱大腿了。“壯士~”
晉鄙心中略微差異,倒也不看輕他,隻覺得此人不似一般王公貴族,少了些高高在上的傲氣,也不那麼規矩,簡直像個小賴皮。
魏無忌頭遭騎馬,那怪馬雖然靈性,但跑起來少不得顛的魏無忌屁股開花。離軍營二裏地的時候,又下來徒步走。這會作似的繞了這一大圈,已漸感疲勞。趙章拍了拍他肩膀,道:“累了?”遂以眼神表示,可以背。
魏無忌心內糾結,一咬牙道:“沒,就是不大適應,往後便好了。”趙章了然的點了點頭,以手使勁按了按魏無忌肩膀,以示鼓勵。
路上一時無話,魏無忌閑不下來,看著晉鄙不由好奇道:“將軍何以總蒙著臉?”天氣並非十分涼爽,初秋連著夏末的炎熱。晉鄙身著盔甲,卻以黑布蒙了半張臉。額前劉海一檔,隻露出雙丹鳳眼,極是有神,不經意間還會流露出些微驚豔色彩。看的魏無忌不禁大疑。
晉鄙略略沉吟,答道:“卑職麵部有疾,不便示人。將軍見諒。”魏無忌點點頭,道:“無妨。是我唐突了。”
晉鄙身材並不如何高,隻與田文相當。但比魏無忌這小雞子,還是有些優勢的。趙章看著他身影,略略沉思。說話間晉鄙已帶著兩人入了田文帳中。
帳篷並不怎麼大,帳內鋪了粗毛毯,上置一張臨時搭的木床,一方矮桌,桌上幾卷竹簡,再無其他。田文正跪坐在矮桌前。
魏無忌絲毫不見外。一撩襟袍滿不在乎叉開腿做到田文旁邊。趙章倚在帳內一柱上,晉鄙最後進入,負手站在趙章身邊。
田文略抬眼道:“晉鄙,你先出去。”
魏無忌哼哼唧唧,不知在打量何物。晉鄙施禮出去,魏無忌忽然愣在那裏。驚道:“誰——!晉鄙!!!”
這一驚非同小可,他探頭探腦,止不住張望。但帳子落下,阻絕了視線。他雙眼大睜,想著此人日後會死在自己手下,不由心中一陣遺憾,眼神也略帶了些愧疚。
田文冷冷橫他一眼,斥道:“叫喚什麼!怎讓人把馬車送走了?你那身板,騎馬受得住?”魏無忌撇嘴道:“就騎馬,咋了!爺現在當兵了,受不住也得受!”田文了然點頭道:“既便如此,荷雨姑娘女兒家,隨你出行已是多有不便。現又沒了馬車,怎的,讓她也跟你一道騎馬?”
魏無忌張了張嘴,顯示才想起這茬。正說著一隻白皙美手撩開長門,荷雨笑吟吟走進來道:“怕啥。你這小身板做得,姐就做不得嗎?還能讓那群臭男人看不起啦?”魏無忌別扭的唧咕了兩句,荷雨沒聽清,田文倒是聽清了。他隨手一卷竹簡砸了過去,直砸的魏無忌鬼哭狼嚎。田文唇角似有笑意,道:“少在心裏罵我,你已經說出來了。”魏無忌一臉吃屎的表情,叫喚道:“閔閔!爺叫人欺負了,你怎還那兒杵著……沒眼色的!”趙章忍俊不禁,嘲道:“活該!”
荷雨攬著裙擺,尋了處舒服地兒坐下,竟是跟魏無忌一樣毫不見外。田文看著自己床上的荷雨,忍不住抽嘴角,失笑道:“你姐弟倆,還真是……”
荷雨忽問道:“子允想怎麼著呢?”
魏無忌心知她說的帳前眾武將示威一事,隻搖了搖頭道:“沒主意呢。我倒想知道……”他話還沒說完,荷雨腦袋枕著雙手,滿不在乎道:“不如這樣,你倆今晚一人一半,提著刀把他們直接哢嚓好了!”她騰出一手指了指趙章跟田文。
魏無忌、田文:“……”
趙章:“!”
魏無忌抓狂道:“雨姐這樣不行!太亂來了……還有閔閔!你腦袋上冒個燈泡是什麼意思!我告訴你不許聽她的!”
趙章擺擺手示意自己知道,魏無忌方才安靜下來。田文徑忽視那狂野言論,麵無表情問魏無忌道:“你剛想問何事?”
魏無忌理了理滿腦袋亂麻,終於道:“他們在擔心什麼?”
趙章眼鏡盯著一處,狀似不在意,嘲道:“為將者,自大爭功的多。不過怕受人掌控,成了你加官進爵的工具。”
魏無忌“哼”了一聲。
田文麵冷依舊,淡淡道:“不止如此。前線換將,子允替的正是芒卯。此中亦有他舊部。”他頓了一下,又道:“日前有兵報,襄陵至西北邊陲,有小股趙國兵馬移動。”
荷雨眉頭一抽,疑道:“莫非真有兵事?”
“想是急了。怎麼,怕跟著爺送死麼?”魏無忌架起一腿,漫不經心道。趙章忽問道:“還有幾天立秋?”
荷雨別有深意的看他一眼,答道:“約莫還有七、八日吧。”趙章沉吟少許,道:“非是兵事,此際正值狩獵季。恐是貴族圍獵。”
田文眼中精光一閃,道:“你如何得知?”
魏無忌耳朵聽著,像在思考何事。聽田文質問語氣,遂不奈道:“你又來……”趙章卻是一擺手道:“無妨。我曾居趙國十年,雖是平民,對此禮俗亦有所知。”
田文點了點頭。
魏無忌忽問道:“贏哥兒哪去了?”
荷雨懶洋洋答道:“替你寫折子呢。等會我去把這事跟師哥說下。”言罷想了想,又幹脆起身道:“算了,我還是現在去吧。也好幫幫他。省的又被念……”遂拍拍裙擺,徑出去了。
魏無忌全然不懷疑侯贏在寫些什麼,一方麵他心理已有了些計較,另一方麵他對侯贏亦是無比的信任。
田文攤開書卷,冷冷的下了逐客令:“回你處歇著,莫在我這兒混鬧。”趙章難得無比讚同,上前雙手握著魏無忌肩膀,把他推起來,直接推著往外走。魏無忌邊走邊嚷道:“又礙不著你……”
兩人出了帳,晉鄙仍在那處候著。見了魏無忌隻不卑不亢道:“卑職帶上將軍回帳。”便不再開口,趙章跟魏無忌一路吵吵鬧鬧,引得不少兵將側目。然而當事的兩位主兒全不當回事,自說自的。趙章衝魏無忌鬼鬼祟祟道:“這小子功夫不錯,挺有些來頭。”魏無忌勾著趙章肩膀,亦鬼鬼祟祟道:“嗯,他以後是要當萬軍統帥的。但是我、那個啥,他會栽在我手上……挺對不起他的。”趙章點了點頭,亦不再多問。
高手,往往是在偶爾的眼神碰撞,步法吐納間,就能感知彼此的存在。
晉鄙初見趙章時,觀此人骨骼,便不由暗暗心驚。再聽其足音,辯其步法,已知此人非是等閑武將,絲毫不敢輕視。又見魏無忌主仆甚為融洽,亦知魏無忌非是一般跋扈貴族,不禁生出幾分親近之意。
魏無忌帳篷比田文的要大些,內置也更豪華些。晉鄙隻道來日方長,便複命退了,不再多言。倒是魏無忌沒帶多久就悶得慌,直扯著趙章出去轉悠。
“還想迷路?”趙章雙手環胸,嘲笑道。
魏無忌吊著他胳膊,耍賴皮道:“不遠不遠!附近走走!”遂不由分說拖著趙章往外走。
他倆避開當值的小兵兒,尋了處無人的荒草堆。魏無忌挑挑揀揀,找了塊幹淨地方坐下,趙章長身而立,腰畔長劍如鴻,凝視天空半晌,忽然道:“這天真藍。”
魏無忌換了個舒服姿勢,附和道:“嗯。比我老家那兒漂亮多了。”
大梁城外人跡漸罕,軍隊附近已呈現出一派荒涼景色。野石衰草,雲淡天高。倒是一派蕭疏放曠,令人心胸開闊。
魏無忌忽然想起某日,魏囿王子宮中,他亦是有此感想,而那日身邊之人,卻是剛剛相識的蘇代。
到此腦中一直被忽視的一團亂麻終於糾結至一處。蘇代明顯不是人。呃、至少不是常人。田文好像是人,但卻是個懂道術的人。段幹子若是劍尊首徒,那必然不是人。侯贏荷雨兩千年後的物事可信手拈來,雖與自己甚為親密,卻從不談及自身淵源,估摸著怎麼也有些異能。這樣一圈算下來,隻有如今自己身邊站著的這家夥,雖然一身武技強的不像人,卻真真正正同他一樣,是個普通人。
魏無忌恍然大悟道:“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我跟閔閔這麼親了!——這是同族類間的惺惺相惜啊……”
趙章聽多了他的怪話,自不去理。
魏無忌想理卻如何也理不出頭緒。
那些家夥是仙?是妖?為什麼自己身邊會聚集上這多奇人異士?為何後世的曆史完全沒有記載?劍尊因何偏偏選中他魏無忌,到兩千年後體曆一遭?他想讓自己做什麼?這中又有什麼難言的使命、或宿命嗎?
簡直是一團亂麻。
“啊——”魏無忌大吼一聲。趙章嚇了一跳,忙上前問:“什麼事兒?”卻看魏無忌雙手使勁撓了撓頭發,泄憤一般的躺倒,四仰八叉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