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神來八荒 章十九·故土難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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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章半跪著,一手摸了摸魏無忌額頭,未覺異常。被魏無忌一扭脖子躲開了,遂不由奇道:“又是犯得什麼混?”魏無忌眼神略微恍惚,看向天空。藍色天宇不如夏日的明豔,且浩渺空曠的多。偶有雁群徘徊,呈“人”字飛過。
魏無忌想對趙章說,卻不是從何說起,亦不知說些什麼。隻道:“我老家那邊兒……樓蓋得甚高。天都遮住了……什麼也看不見。”
趙章靜靜聽著,也不答話,隻以手輕輕撫摸魏無忌頭發。魏無忌想了想現實,諷刺一笑,嘲道:“不對……那地兒,就是不遮著,也沒什麼好看的。”
趙章忽道:“想你大哥了?”
魏無忌一愣,詫異道:“怎說這話?提他幹啥……不過我倒真是有點想家了。”趙章理解的點點頭,魏無忌枕著手臂,不禁笑罵道:“你點啥頭,別搞得好像你懂似的……”話未說完,自己卻愣了。
趙章本就是趙國人。如此,待到前線,他與自己家鄉便就是一界之隔。思家之情,自己兩千年的時間跨過來都難完全割舍,趙章到了家門口,又豈有不回之理?遂心中一突,問道:“你……你要回家?”
趙章垂著眼看他,魏無忌眼中透出些許不安心。他看了一會,咧嘴笑道:“瞎想什麼。哥不回去……”魏無忌稍稍安心。趙章又道:“哥做了對不起家裏的事兒……不敢回家。”他語氣頗為誠懇,聽的魏無忌撲哧一笑,心中萌生出個年頭,遂伸手去戳趙章肚腹一帶,打趣道:“打劫?強奸?說!你把哪家姑娘肚子給搞大了!說出來爺給你擔著……”
趙章腹肌堅硬,渾不受魏無忌幹擾。但若放任他那手摸來摸去也確實作孽,隻抓住魏無忌那雙爪子,惱道:“莫亂說。沒有的事兒!”
魏無忌收回爪子,安分了道:“這下可好。我是回不去,你是不敢回。咱倆可就在這破地兒一起守一輩子吧……”他眯了眼,神思漸漸迷離。
趙章看著他沉靜睡顏,歪著鬧到打量了一會,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嗯。”
魏無忌閉上眼沒過一刻鍾,忽然驚醒。把正在糾結要不要抱他回帳去睡的趙章嚇了一跳。趙章不由好奇道:“怎不睡了?”
魏無忌一手撐地,一手撐頭,痛苦道:“有件麻煩事兒還沒解決呢……”趙章想了想,大略猜得,便道:“是為兵將不服你統帥之事?”魏無忌點頭:“怕是又有什麼權力糾葛,但總不能老讓自己人給我下絆子吧……”
“為戰之計,亦須考慮雙方將孰有能?法令孰行?……確實不可不解。”趙章喃喃自語。魏無忌卻好奇道:“那是什麼?兵法嗎?你還懂這個。”趙章敷衍笑道:“從前家裏住過一個老頭,沒事聽他念叨的。”
魏無忌點點頭。遂起身拍了拍衣袍上土灰,道:“去找贏哥兒吧。我正有事兒問他。”
接下來兩人遇到一個無比現實的問題:侯贏的帳篷在哪?總不好一頂一頂撩開進去找吧……
魏無忌:“……”
趙章:“……”
兩人漫無目的在晃悠了會,魏無忌終於見到一小兵,遂招手喚了過來。向導終於有了!
侯贏帳篷規格跟田文差不多。魏無忌進去時,他跟荷雨已把該收拾的打點完畢。隻當魏無忌閑得無聊來玩,也沒多搭理。
魏無忌抓狂道:“贏哥兒你沒什麼話要跟我說麼?”
侯贏瞥他一眼,雙目含笑道:“我該跟你說什麼?你心中不是已有計較了麼?說來聽聽?”
荷雨手上不知在折騰什麼小玩意兒,漫不經心笑道:“師哥淨欺負子允啦,人家可是第一次帶兵,又碰上這群沒臉沒皮的混蛋。你也不說給照應著……”
侯贏徑忽視了荷雨,道:“你且說。”
魏無忌扁了扁嘴,難得正經道:“子允以為,為將帶兵,莫論自己本事如何,且先要別人信得過你。”
“強者可以博得信任,源於力量。”
“然子允非是習武的材料,說不得便要投些機巧。”
“不能以武威之,便以誠服之。”
“於為將者,不過四字,等而視之。”
侯贏點頭,目中頗有讚許意味,笑道:“你須得記住,謙和有禮非是妥協退讓。在氣勢上無需輸於任何人。”
荷雨手下不停,亦符合道:“給一鞭子在送顆棗兒……有你家閔閔罩著,想是不會出甚亂子才是。”
兩人言罷都不再多說,魏無忌心裏有了大概思路。亦知這或許就是自己人生中第一次考驗。
當晚晉鄙領命,收受田文指派,背著鋪蓋卷兒,上魏無忌那報道去了。
魏無忌驚愕道:“你來幹啥?”
晉鄙恭敬道:“我是田文公子門客,公子命我做將軍隨侍,陪護左右。”魏無忌想了想,奇怪道:“你不是……中軍將軍麼?這不合適吧?而且我有閔閔了……”
趙章環胸,沉默的盯著晉鄙。晉鄙淡淡道:“無妨,這位……閔兄弟功夫甚好,然隻一人終有懈怠時候。將軍盡可放心,晉鄙雖屋脊淺陋,但必竭盡所能。”
“還是說,將軍信不過我?”
魏無忌本就對晉鄙心懷愧疚,這下忙擺手道:“哪兒的話,罷了,你來就是。子允但怕委屈將軍而已。”
晉鄙點頭。帳邊徑鋪床去了。
魏無忌:“……”他小聲問趙章道:“他不會要住這裏頭吧?”趙章似笑非笑道:“怎麼、後悔了?叫你答應的快……”
帳篷內隻一張大床,矮桌,鋪了地毯。確實再沒別的地方可以住。晉鄙鋪好鋪蓋,忽拉起旁邊一道木質物事。
魏無忌:“?屏風?還有這先進東西!”
晉鄙拉上屏風,掩去少許尷尬。他安靜道:“如此,還請閔兄弟內間照應著。”趙章“嗯”了一聲。絲毫沒有鋪床的意思。魏無忌笑問道:“怎麼?等爺給你鋪床?”
趙章嗤了一聲,嘲道:“小模樣——”遂蹲下身,抱了床上一邊棉被就要鋪。魏無忌忙去拉他,道:“誒誒誒——急個啥。地下地兒小,你床上睡吧!咱倆麼、還見外個啥?”
趙章手上動作一頓,隨即臉上麵皮微紅,他狀似漫不經心道:“鬧什麼?今兒個怎麼給你贏哥兒說的?”
遂以眼神瞄了瞄屏風後麵的晉鄙。魏無忌會意,知他提醒自己要平等待人。不僅是軍階不同的將士之間,亦是他自己、他的親隨和軍營眾兵將之間。
遂點了點頭,道:“那你睡下邊兒吧。委屈點兒啊。”
趙章一指淩空滅了燭火。
晉鄙不由睜眼道:“好功夫。”黑暗中趙章溫溫笑了聲。“來日有空,你我切磋一番可好?”他此時已徹底認可了趙章。虛空中有人模糊的“嗯”了一聲。
魏無忌隨手蓋好被子,眼神漫無目的四處瞟著。他看見營帳上從外處透進來的冷光,是輪守的將士身邊的火把。那光在夜下甚為清冷,涼涼映著軍士身體、高台、兵器架青黑色的影。
時而晃動。
他心中無可避免產生一種迷茫,又有些興奮。隨著那些影一道兒晃動搖擺,明日,三軍跨馬。將是他人生足可激動的第一次遠征。
翌日早上,魏無忌雄赳赳氣昂昂輾轉反側了一晚上後,終於萎靡了。荷雨一陣風似的衝進來,看見趙章隻穿了單衣褲衩,一身肌肉身材暴露無遺,不懷好意的笑了兩聲,遂撲上床搖晃魏無忌。
趙章措手不及,略有些尷尬的抱著被子躲了躲,見荷雨去騷擾魏無忌,眉頭抽了抽,閃身到屏風那邊換衣去了。
晉鄙起的大早,徑去操練軍隊。此時一輪結束,回了營帳正要喚魏無忌起床,就看到這令人哭笑不得的一幕,一時間愣在那裏。
荷雨撲倒魏無忌床上,可勁兒搖晃他,壞笑道:“起起起!這都什麼時辰了。快穿——”魏無忌猛然驚醒,忽的坐起身,道:“啊啊啊啊我要死了!我昨天晚上失眠了!”
趙章束好衣帶,熟練地披盔戴甲,頭冠一扣,自木屏後走出。閃瞎了帳內一群人的狗眼。
魏無忌快手快腳去擺弄自己盔甲,荷雨道:“把手抬起來。”遂拎著那盔甲給魏無忌從頭上往下套。趙章扮相一出,魏無忌手也不抬了,隻讚歎道:“閔閔威武——!太帥了!”荷雨太掌就要拍他,魏無忌忙不迭躲去晉鄙處。
“折騰什麼,他還能翻出天來……”荷雨咕噥著轉身,不由也驚了:“……!”
趙章一身銀鎧,腰間一掛寶劍,以銀線繡的錦囊懸於戰裙前,不知裝的何物。襯得他身材益發高大,眉宇間一抹英雄氣概,端的是少年慷慨,雄姿英發,幾如戰神臨世。
晉鄙倒不如和吃驚,他蒙了半張臉,亦看不清表情。魏無忌還在盯著趙章看,嘴裏還念念有詞。晉鄙已大約知他脾性,也不擔心他責自己冒犯。便握著他肩膀將魏無忌拉倒跟前,著手整理那穿到一半的金鱗鎧甲。
他此時亦是一身青銅鎧甲,武人英姿,將相之氣凜然。晉鄙下手不似荷雨般野蠻,也不會跟荷雨一樣急吼吼的敷衍,伺候的魏無忌頗為滿意。
魏無忌回過身來,看了晉鄙一會,不由砸了咂嘴。
晉鄙:“?”
魏無忌雙眼閃著星星,一把握住晉鄙雙手道:“賢惠!太賢惠了!”
晉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