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哥。”斂了眼中一絲迷離，未說話，遠帆一張白淨的臉上就又自然而然的展現出一個很是開心的笑容。
    哼，算你還算有良心，上得樓來，視線在水千玨和遠帆兩人麵前桌上擺著的那幾隻裝了點心的青瓷盤上掃了一眼，見裏麵有自己素來喜愛的幾種點心，才若賭氣一般冷冷的哼了一聲，然後撩了身上長袍前擺，坐下來。徑自端了麵前茶盞，嗪了口溫熱的清茶，又伸手撚了塊點心放進嘴裏，然後才心滿意足很是舒心的歎口氣。
    “馬車不會有事嗎？”沈唯四平八穩的坐下來喝茶吃點心，遠帆瞄了眼身邊不動聲色的水千玨，探頭從身邊窗子向下望。
    “不用看了，我順便雇了個車夫。”把手裏的點心全送進嘴裏，拍掉手裏酥皮點心的渣子，沈唯又伸手撿了塊鬆軟的桂花糕放到嘴裏。
    唔……這樣啊！又看了眼水千玨，見他似是早就猜到了沈唯會雇了人趕車一般沒有一點驚奇之色，隻得尷尬的一笑，然後低頭又捧了麵前茶盞，縮了身子小口的噙茶水。
    “呼啦，呼啦……”拍打翅膀的聲音有些突兀的響起，伴著這聲音，一道灰色的影子從遠帆他們坐著的那張桌子靠著的窗口斜斜的飛過。
    吃的十分香甜的沈唯一愣，尋著聲音望過去，他旁邊，遠帆嘴角向上一揚，水千玨則習慣性的伸手揉揉眉心。
    窗外，那抹灰色的影子又一次呼呼啦啦的飛過來，懸停在半空中，打了個旋然後又一扇翅膀，飛進來。
    總算顧忌著這樓上還有別的客人，飛進茶樓後，霍斯特並未化成人形，隻是又在空中打了個旋，然後扇動了一下翅膀，落到了遠帆的肩上。
    嗬嗬……低低一笑，抿了薄唇，遠帆伸手從桌上撿了塊點心遞到落在自己肩上的霍斯特細瘦的爪子裏。
    也不吭聲，霍斯特徑自接了那指肚一般大小的點心細細的啃著。
    冷颼颼的瞟了眼立在遠帆肩上的霍斯特，水千玨道，“別把油蹭到衣服上。”
    啃著點心的蝙蝠一頓，然後抬起頭，那若金絲熊一般傻乎乎的臉上那一雙亮晶晶的眼睛轉了轉，向著屋頂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噗——嗬嗬……”立在遠帆肩上疑似寵物的蝙蝠竟會對水千玨的話做出這般人性化的反應，一個沒撐住，沈唯爆笑出聲。笑夠了，他才又探過身伸出手去打算撫弄一番那立在遠帆肩上，長著一隻毛茸茸的小臉的生物，“這麼有趣的小東西，你是從哪裏弄來的？”
    “呲——”一聲低響，對著沈唯伸過來的手指，霍斯特很不給麵子的露出嘴裏兩顆尖尖的牙齒，並出聲警告。
    “啊——這麼個小東西還這麼凶。”給那小小生物突然變臉嚇了一跳，沈唯條件反射一般縮回了手指，然後有些尷尬的把手在自己身上蹭了蹭。剛才自己明明沒挨到那個小東西啊，怎麼指尖上會一陣刺痛。
    警告了沈唯的霍斯特此時也很是鬱悶，不就是自己未化成人形嗎？那還不是為了避免嚇到他，可他也不能就這樣動手動腳的吧，還有趣的小東西，還從哪裏弄來的……真當他是隨便哪裏伸手就能抓到的……東西？霍斯特瞪著圓鼓鼓的眼睛很是不滿的看著身邊這個據說是水千玨朋友的男子，見他又看過來，就再次威脅一般的呲牙露出嘴裏一排亮晶晶的牙齒。
    “這個啊……”毫不在意的伸手戳戳落在自己肩上的霍斯特，“這個是千玨撿到的……”
    “跟你說過的，找到小帆的那隻老蝙蝠。”自然的接了遠帆的話，見遠帆肩上霍斯特因為給自己稱作老蝙蝠，而受到打擊爪子一鬆，掉了抱著的點心，水千玨眼底閃過些許笑紋，“蹭到油了。”
    啊……低頭看看自己爪爪下麵踩著的遠帆的衣服，見那掉落在遠帆身前的點心果然在那件純白色的長袍上留了一個小小的油花，霍斯特有些無語，然後惡狠狠的看向旁邊依舊滿臉好奇的沈唯。
    不知道為什麼給那張畜生無害的毛臉上爍爍生輝的眼睛瞪了，沈唯竟覺得自己後背好像出了一層冷汗一般，不由自主的打了個機靈，“吃好了就回去吧。”說完，他率先站起身來。
    水千玨並未急著起身，而是看向身邊遠帆。
    “哦。”一路上零食未斷，現在又在這茶樓裏喝夠了香茶，早就吃飽喝足的遠帆自然沒有異議，見沈唯站起來他也就跟著站起來，抱了自己那盞已經熄滅了的燈籠跟著沈唯往樓下走。
    隨手扔了塊散銀子在桌上，水千玨也起身離座，下了樓。
    幾人下樓後，茶樓二樓另一邊角落裏坐著的兩個人幾乎同時轉過頭來，看向他們剛才坐著的那張桌子。
    樓下，輕便馬車的車簾才被挑開，一股帶了些木炭辛澀味道的暖氣就撲麵而來。車廂內，正中間一隻小小的炭爐內一團紅亮，那是無煙的木炭燃的正歡。
    雖然已經是後半夜，夜色漸涼，可是以自己和沈唯兩人的內力這點冷氣對他們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所以這爐火自然該是給遠帆準備的。向投過一個感激的眼神後，水千玨伸手扶了遠帆讓他先上車。
    霍斯特似是喜歡上了遠帆的肩膀，隻在他弓身上車的時候飛離了一小會兒，在他坐進車廂後就又重新停了上去，然後用翅膀抱了身子。
    給趕車的車夫叮囑了兩句，沈唯才最後鑽進車廂，挨著水千玨坐了。
    馬車車廂一晃，緩緩啟動，馬蹄敲擊在地麵上的聲音和車輪碾過地麵的聲音傳進車廂。
    人雖然靠在車廂壁上，沈唯的視線卻透過微微眯在一處的眼眸偷窺著身邊少年肩上立著的，那隻明顯在打盹的蝙蝠。
    給一層薄薄的翅膀包裹了身子的蝙蝠似是感覺到車廂內那道探究的視線，激靈靈的打了個冷戰，猛的睜開眼睛，圓鼓鼓的眼睛環視了一下四周，然後又晃了晃身子，調整了一下姿勢。
    “嗯？”玩鬧了大半夜，有些筋疲力盡的遠帆正昏昏欲睡，猛然覺得自己肩上有些不對，也立刻睜開眼睛，環視了一下四周。
    嗬嗬……見這兩個幾乎是一樣的動作沈唯幾乎笑出聲來，抿了雙唇的同時見對麵水千玨轉過頭看了他一樣，忙裝模作樣的伸手拿了放在一邊的遠帆的那隻燈籠端詳。
    細端詳之下，還真給他看出點什麼。
    “小帆帆……”以手指撥動走馬燈內層的燈罩，讓那走馬燈緩緩旋轉，沈唯轉頭問，“化蝶……這個有什麼說法？”
    “化蝶？”遠帆有些怔忪的轉過頭看向身邊青年，青年手上動作一頓，緩緩旋轉的燈罩也隨之停住，他的指尖下正好是化蝶那兩個字。
    “咦？”身子向前一傾，遠帆的注意力立刻全部放在沈唯手中那盞花燈上，不過吸引他的不是化蝶那兩個字，而是多出來的那兩行小篆。
    “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給遠帆的動作吸引，沈唯也低下頭去看那兩行自己最初並未在意的字，“孤帆遠影……遠帆……原來你的名字竟是這麼來的，不過……”扭頭看了眼水千玨，那句好悲涼……的話還是未說出來。
    這字是你寫的嗎？相較自己的字跡更為蒼勁有力，根骨分明，遠帆轉頭看身邊青年，見他微微點了點頭不由抿了雙唇，嘴角上綻出一個會心的笑容。
    “化蝶麼？”許久，重新坐直了身子，把後背靠到車壁上，遠帆似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緒，“祝家莊祝員外有一個女兒名為祝英台……”有些飄渺的聲音在車廂內回蕩，從草堂結拜，十八相送到樓台相會，吊孝哭靈一直到化蝶……介於少年的清亮和成人的渾厚之間的嗓音低低緩緩的，將一個奇美纏綿的愛情故事展現出來。
    不知何時，原本縮在遠帆肩上打盹的霍斯特竟也化成了人形，遠遠的做在靠車門邊的位置，一張臉隱在角落的陰影中。
    故事雖然聽完了，車廂內的幾人卻也還都沉浸在憂傷之中。
    許久，伴著一聲輕歎，沈唯的視線又轉到走馬燈上那兩隻蝴蝶上，“所以，他們兩個就是化成了蝴蝶的梁山伯和祝英台了……”先前未覺得怎樣，在聽完這個傳說後，再看那兩隻相依相伴的蝴蝶，不知怎的他的心忽然有些酸溜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