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同生共死，生死相伴，雖是過程傷心傷身傷神，結局也算是皆大歡喜，為了一個人性命都可以毫不猶豫的犧牲，這樣的愛該是多少人向往的。緩緩低了頭，鬢邊有些淩亂的發絲緩緩滑落，擋住了一雙幽黑眸子中無限向往的神色，車頂柔和的燈光下，那一身白衣的少年為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包裹著，水千玨心中忽然有些酸澀。
    “恐怕也隻有這樣的故事才會賺人的眼淚吧。”一聲輕哼唐突響起，讓車內正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幾人同時一怔。
    啊！在視線尋著發出聲音的方向望過去之前，沈唯幾乎驚叫出聲，身上肌肉繃緊的同時裏衣也幾乎讓一層接一層的冷汗濕透。
    這般狹小的車廂內忽然多出來一個人，自己這個自詡為武林高手的人竟未有絲毫的覺察……甚至連他的呼吸都未感到，這也太……隻能說太詭異了。僵直了一下，沈唯才維持著僵硬的動作，緩緩側過頭去，望向那不知何時坐在角落中的人。
    一身黑色短打，一頭很是耀眼的，卷曲著披散在肩頭的金發，還有白到幾乎透明的皮膚，一雙該是碧藍色的眼眸在燈光照不到的陰影下閃動著幽幽的光。
    相對於沈唯的極度震驚，水千玨更多的倒是好奇。每次看他化成人形都是“嘭——”的一聲變出來一陣煙霧，然後才會現身，怎麼這一次就這麼悄無聲息的變回來了。
    “為什麼這麼說？”此時這車廂內最為正常且絲毫不受影響的除了當事人霍斯特，恐怕就隻有遠帆了。在聽到自己心中向往的愛情給這個血族的皇族說成是賺人眼淚的故事，他自然有些不滿。
    “如果這兩個人沒有家族的阻攔……或者就算是有阻攔最終還是在一起會怎樣？”緩緩轉過頭來，霍斯特那張堪比阿波羅的臉上帶著很是明顯的譏諷。
    會怎樣？給霍斯特這樣問遠帆愣了一下，然後低頭沉思。
    “最後的結果是雖然會在一起，卻因為日複一如平凡無奇的生活耗盡兩個人之前的愛情，索然無味的結束一生吧。”見遠帆皺著眉毛低了頭，霍斯特冷笑一聲，“也幸好人類的壽命夠短，在愛情變成仇恨之前就結束了，不然這個所謂的愛情故事說不定會變成徹頭徹尾的悲劇……一個殺妻，或者弑夫的悲劇也說不定。”
    霍斯特……身子一顫，遠帆猛然抬起頭來，入目的是不知何時包裹住了霍斯特的那極為陰寒的負麵情緒，畜生無害的蝙蝠，優雅無比的血族皇族此時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黑暗的氣息讓在場之人頓時有了種若墜入地獄一般的無限恐懼與無望。
    “霍斯特。”一聲低喝適時打斷了那不住向車廂內壓來的黑暗的氣氛，也讓環繞在幾人周圍並侵入心裏的黑暗瞬間消散於無形。
    “呼——”幾乎被突如其來的負麵情緒埋沒的遠帆長長的歎出不知何時憋悶在胸中的濁氣，然後一邊大口喘氣一邊伸手拍拍劇烈跳動的胸口。
    雖然沒有遠帆表現的這麼誇張，沈唯身上的裏衣這一次卻真的給冷汗濕透，這人……很危險！還是不要招惹的好。抬手虛抹了一把額上冷汗，沈唯不自覺的縮了縮身子，把身體向發出聲音的人——水千玨身邊靠了靠。
    “嗬嗬——”轉頭的瞬間就把車內幾人的表現和臉上的神情收進眼底，霍斯特低低一笑，“所以說悠長的生命也不全是一件好事，什麼山無陵，天地決……情這種東西隻要裝在自己心裏就好了，說出來也不過是騙騙自己，再騙騙別人……又有什麼用？”本是一張極為年輕的臉，卻在說出這些話的時候眉眼間帶著股久經世事的滄桑。
    “霍斯特，你是不是……”經曆了什麼？轉頭看看身邊水千玨，遠帆有些擔心的問道。
    “我嗎？活的太久了，很多事都已經忘記了。”俊美的臉上忽然現了抹很是溫暖的笑容，霍斯特探過身去，伸手揉了揉少年柔順的發絲。
    是不想說吧！雖然有些難過，遠帆也還是未在追問，而是隨著霍斯特的動作低了頭，發絲再次滑落，擋住那張白淨的小臉。
    “喂……你是西域人？”很不適應這車廂內漸漸彌漫開來的憂傷，沈唯抬抬屁股，把身子向霍斯特那邊移了移，然後問。
    極有立體感的臉型，過於蒼白的膚色，金色的頭發……還有比一般人都要寬的肩膀和強壯的身材，這人明顯不是中原人。
    西域是哪裏？對沈唯的問話不是很明白，霍斯特眨眨眼睛。
    “比西域還要再往西邊。”遠帆的眉眼向下彎了彎，替霍斯特回答。
    “那是哪裏？”這一次輪到沈唯大惑不解了。
    “一個你想都想不到的地方。”回答他的依舊是遠帆。
    嗬嗬……知道遠帆在逗沈唯，水千玨眼中現了些笑意。
    呃……抬手摸摸自己刮的光溜溜的下巴，沈唯看看這個又瞧瞧那個，一臉納悶不已。這一次，不光是水千玨和遠帆兩個，就連霍斯特也給他的神情逗笑，揚了嘴角。
    完完全全是忍俊不已的笑容，先前那個若墜入黑暗中的吸血鬼，後來那宛若久經世故的長輩全都消散，這一次霍斯特已經恢複常態。
    “那……你們那裏又有些什麼是這裏沒有的？”因聽他這一口流利的漢語必定是在這裏呆的久了，沈唯才有此一問。
    中古時代的歐洲……自己也還真的不知道有些什麼，又沒有什麼。現在見沈唯這般問，遠帆也滿臉好奇的豎起了耳朵。
    有什麼是這裏沒有的呢？微微側了頭霍斯特想了想然後才開口道，“很多，首先是吃的和穿的……”
    稍顯渾厚的聲音把自己想到的，和這個奇妙的東方不一樣的東西和風俗講給車內的人聽。雖然離開那個世界不是很久，可借由自己的話語，還有對自己記憶的重溫，霍斯特心中多少升起來一種淡淡的，名為鄉愁的情緒。
    ……找個時間回去看看吧！
    講述告一段落，車廂內沉靜下來，車外馬蹄聲和車輪碾過地麵的聲音傳進來，有些單調卻不吵鬧。見車內人或是驚奇或是沉思顯見都陷入了自己的情緒中，霍斯特放鬆了身體，愜意的把後背靠到了車壁上。
    右邊的肩膀猛然一沉，水千玨有些詫異的望過去，視線猛的撞上了靠在自己肩上昏昏欲睡少年那張毫不設防的臉。
    唔……額角靠著的地方有些僵硬，少年不滿的皺了皺秀氣的眉毛，然後把身子又向那邊偎了一偎，頭完全靠進了水千玨的肩窩。
    伴著舒緩平穩的呼吸聲，一股暖流吹到自己的脖頸，水千玨有些心虛的環視了一下周圍，見無論是靠了車壁的霍斯特，還是在消化霍斯特話中信息的沈唯都未注意到，掙紮了一下，手臂還是悄悄攀上身邊少年的腰身。
    晃晃悠悠不知道過了多久，馬車車身一陣，然後緩緩停了下來。
    “公子，到了。”車廂外很快傳來趕車人很是恭敬的聲音。
    閉了雙眼或是小寐或是閉目養神的霍斯特，沈唯和水千玨同時睜開眼睛，隻有靠在水千玨身上打盹的少年未有任何動靜。
    瞟了眼遠帆，見長長的睫毛隨著平穩的聲音緩緩顫動，霍斯特就未出聲，伸手挑了車簾，輕快的躍到地上，然後很是自然的撐了車簾等著水千玨把遠帆抱出來。
    沈唯是最後一個跳下車的。
    轉身丟給那趕車的中年人一小錠銀子，見水千玨抱著熟睡中少年徑自往莊後去了，並未馬上跟去，而是轉頭看向遠處，見那金發的男子已經快消失在灰色的屋脊上後，他才揚了嘴角，然後飛身躍起，遠遠的吊在那人身後，一直到了莊內後院那一片水色邊上。
    尋到了坐在湖邊樹下的青年，沈唯又掉轉了方向，往大廚房那邊去了。
    半刻鍾後，他又拎了兩小壇上好的白酒重新回來。
    和離開的時候不一樣，這一次他放緩了腳步，若遊山玩水一般溜達到了樹下，見青年那一雙幽碧的眸子盯著自己，微微一笑，丟了一壇白酒過去，“要喝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