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為車外的說話聲驚擾，靠在水千玨懷中小睡的遠帆眉毛皺了一皺，忽然睜開眼睛。
    驟然醒轉，眼神還有些渙散，適應了一會兒，遠帆才把焦距聚攏起來，然後伸手挑了車窗上的車簾，“已經回來了？”車外，莊內熟悉的景致進入眼簾，遠帆有些驚訝。
    “嗯。”把後背靠在車廂上，水千玨點點頭。
    “莊主，先送您和帆少爺回房？”車廂外傳來趕車人恭恭敬敬的聲音。
    “先停這裏，我下去。”認出不遠處就是大廚房，未等水千玨說話，遠帆忙一邊說，一邊站起來往車門去。
    人還有些迷糊，重心未調穩，再加上停車時的慣性，遠帆的身子晃了一晃，忙伸開手臂撐在車壁上，穩住。
    “我先下。”幫忙穩住遠帆的身子，待馬車停穩，水千玨拎了身上袍服，率先跳下車，然後伸手扶了遠帆下來。
    他們下車的地方離大廚房不遠，見兩個人都下車了，趕車的打了聲招呼就把車直接趕到大廚房去，招呼人卸後車廂裏麵的東西。
    “千玨，”伸展了手臂舒舒服服的伸了一個懶腰後，遠帆才轉頭對身邊的人說，“先前的銀子我會還你。”
    “你是說給那個孩子的？”
    “還有上次你讓鈴鐺給我的，我做工還給你好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被驚醒的，遠帆的聲音有些沒精神。
    “你聽說過月錢這種說法麼？”
    “是不是每個月給下人的工錢？”好像聽說過，可是具體指的是什麼，遠帆還真不知道，就試探著問。
    “是每個月的零用錢，那些錢不過是你的零用錢，又有什麼好還的。”
    “可是，那是我應該沒有零用錢……”
    “小帆，”知道為什麼，遠帆說要做工還錢給自己，水千玨就有些不愉，現在更是直接打斷了他的話，“那天你自己的說的話不記得了？”
    什麼話？見水千玨一張俊臉有些陰冷，遠帆幹笑一下，有些心虛的避開了那道盯著自己眼睛的視線。
    “你說過，讓咱們兩個孤兒暫時互相陪伴，怎麼，你該不會是忘記了吧。”眼眸危險的眯了一下，水千玨嘴角輕輕一揚，臉上露出一個似笑非笑很是危險的表情。
    “當然沒有。”敏感的覺察到水千玨身上忽然散發出來的危險的氣息，知道自己一旦有所猶豫下場可能會很慘，遠帆忙提高了聲音斬釘截鐵的說。
    “既然沒忘現在就先不要分什麼你的我的。”溢瀉出來的危險瞬間消散於無形，相對於遠帆繃緊的神經，水千玨此時卻是一派輕鬆自在，“放心，給了你什麼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一旦哪天分開我會把你的和我的給你分個明明白白的。”
    “可是我沒記自己做了多少工啊，到時候萬一給我少算了，說不定會連人都賠給你啊。”小聲嘀咕了一下，皺著眉毛想自己是不是要趁著來這裏的時間還不是很長，好好回憶一下，然後再找個本本記下來？
    “莊主，您回來了。”顯然是接到下人的消息，周管家路小跑的從前院風風火火的趕過來，“莊主有幾件事要跟您稟報一下。”
    水千玨有事，遠帆就跟周管家打了個招呼，一個人往房間走，一邊走還一邊把今天買來的小東西在手裏把玩。
    聽完周管家的稟報，又交代了幾句，水千玨忽然問道，“莊內幫忙的孩子裏麵可有個叫多喜的孩子？”
    “有，這孩子是周圍佃農家的孩子，從去年開始農閑的時候來莊內跟著曹伯侍弄花草。”
    對一個幫零工的孩子能知道這麼多，這周管家倒是很稱職的一個人，水千玨點點頭，接著問，“他們家還有什麼人？”
    “一個瘸了的爹，一個臥病不起的娘，還有一個快八十的奶奶。”說道多喜，周管家有些唏噓，“這孩子也挺可憐的，才十多歲就得養家糊口，每天家裏的活一幹完就往莊裏跑，想多打點零工多掙點銅板好給他娘買藥。”
    “他娘得的什麼病？”沉吟了一下水千玨又問。
    “據說是癆病……聽說是治不好了，隻能拿藥撐著。”輕輕歎了口氣，周叔才問道，“莊主怎麼想起來問這孩子來了？”
    “今天在鎮子裏遇到了，就順便問問，以後他再來莊內幫工，工錢加雙倍算給他。”
    “是。”低頭應了一聲，周管家臉上立刻現了幾分笑意。
    “帶了籃雞蛋回來，晚飯的時候加個蛋羹。”又丟了一句話，水千玨才彈彈身上長袍準備離開。
    恰在此時，一個有些尖利的聲音驟然響起。
    “嘎——”，聲音拖了長腔，去又在一半的地方驟然消失，給人一種不上不下的感覺。
    這聲音有些耳熟，水千玨腳下一頓。
    “嘎，嘎，嘎……”
    “呱，呱，呱，呱……”
    在這個有些耳熟的聲音落下後，隻維持了片刻的沉寂，一陣嘈雜的聲音緊跟著響起來。除此之外還有翅膀煽動時發出的撲棱棱的聲音，欄杆被撞擊發出的砰砰聲不斷傳來，很快又有人的嗬斥聲傳過來。
    “怎麼回事。”聽不遠處大廚房那裏忽然亂成了一團，周管家忙拎著身上長袍一溜小跑的往那邊跑，一邊跑還一邊大聲問。
    “不知道啊，”大廚房外，一個仆役目瞪口呆的看著麵前那些買來關在籠子裏麵準備過年的雞鴨鵝一邊伸長了脖子叫喚，一邊拍打著翅膀想從籠子的縫隙間鑽出去，“這兩天都挺老實的，誰知道怎麼忽然跟瘋了似的。”
    “跑了，跑了……”周管家人還未到跟前就眼尖的看見一隻大公雞正從竹篾編的籠子裏擠出來，忙喊道。
    “啊……”見那公雞跑出來了，那仆役慌忙撲過去抓。
    不想那公雞身子很是靈便，見有人撲過來，竟然變了逃跑的方向，“咕咕咕……”的叫著從撲倒在地上仆役的手邊上跑過去。
    “撲棱，撲棱……”
    “嘎，嘎……”
    跑過去的公雞讓還被關在籠子裏的雞鴨們叫喚的更凶了，那個被公雞撐破了的洞裏已經又有一隻公雞在往外鑽了。
    “堵住，先把那個洞堵住再抓雞。”周管家見那仆役爬起來還要去追公雞，忙大聲喊。
    叫喊聲和吵鬧聲很快驚動了後院看門的兩條狗。
    兩條原本趴在地上打盹的狗也換來了精神，一邊咆哮吠叫著一邊掙紮著想去撲那隻在外麵遊蕩的公雞，栓狗的鐵鏈子嘩啦啦的直響。
    一時間這莊內的後院竟是雞飛狗跳。
    立在原地看著院前這一片混亂的水千玨覺得不遠處有個影子一閃，他忙轉頭看去，見遠帆正要離開，那躡手躡腳的舉動怎麼看怎麼像是做錯了事，趁著大人未發覺趕快溜走的孩子。
    水千玨愣了一下，猛然想到，那個自己聽起來很是耳熟，並且引起了這一片混亂的“嘎——”的一聲……貌似，好像，大概，應該是他懷裏揣著的那隻小鴨子的哨子才能發出來的……
    民間有種說法，就是過了臘八就是年。
    忙忙碌碌轉眼就到了大年三十。
    一早，就有零星的鞭炮炸裂的聲響從莊外傳來，該是附近農家的孩子在外玩耍，空氣中也因此彌漫著淡淡的硝石燃燒後的氣味。
    早飯後，整個莊子還在的十幾人就都換了簇新的衣服，喜笑顏開的忙碌起來。
    大紅的對聯貼到了門兩邊，紅豔的窗花也貼在窗欞上，從正廳到後院，凡是還在使用的房子屋簷上全都掛了大紅的燈籠，整整兩筐紅油大蠟燭放在守夜人的屋子裏，單等天色變暗。
    就連霍斯特也若感覺到了空氣中彌漫的喜氣一般，一身黑衣的晃來晃去，問些在莊內人看來十分好笑，在他卻很是奇怪的問題，引來一連串的笑聲。
    興高采烈的和鈴鐺兩個把自己和水千玨住的屋子窗欞上貼了滿滿當當的窗花後，遠帆就在莊內到處轉悠著找水千玨。
    可是從後院到前院，再從前院到後院，就連平日不常到的地方都轉過去了，又問了碰見的所有的人，卻都沒人知道這一莊之主到哪裏去了。
    立在自己住的那個院子的中間，遠帆正皺著眉毛想他可能去了哪裏，嘭——的一下，院內就憑空多了一個人靠在正房的門框邊上。
    “霍斯特？你不是在前麵幫忙？”見霍斯特很是優雅的抱了雙肩斜倚了門框，一張堪稱北歐古典美男典範的臉上現了同樣優雅的笑意，遠帆有些奇怪的問。
    多少還是知道自己說是幫忙其實很大程度上還是越幫越忙，霍斯特咳了一下故意忽略掉遠帆的問話，直接問道，“他們說你在找水千玨？”
    “你知道在哪？”
    “我帶你去。”說完，走到遠帆背後，伸手扣了他的腰身，然後“嘭——”的一聲，展開了藏於後背上的一對蝙蝠的翅膀，帶著他“呼啦啦——”的往莊子的後院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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