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拍腦袋，讓自己清醒點，卻似乎收不回心緒，因為在貢院的龍門②處，我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他站在那通往考場的唯一通道口，龍門之處，站著監查的官員還有衛兵。
    另外的主監考官員看起來似乎是軍機大臣楊柏舒，兩個副考官是戶部尚書崔陽和左副都禦史商陸。他與那兩個考官攀談著，臉上帶著疏離客氣的笑。
    他身後筆直的站著兩個人，一樣的打扮，一樣的麵無表情。
    與之對比的是那兩個副考官，對他點頭哈腰的樣子讓我很不舒服呢。
    我不屑的笑笑，斂斂衣袖，目視前方大步走去。本公子的眼光真不錯，他果然是官宦子弟，而且官還不小，連朝廷命官都要看他的臉色。
    走到龍門被檢查完剛要進去，就覺得袖子被人拽住。我撇撇嘴，深呼吸，終於忍不住吼了出來：“你有病啊！老拽我袖子幹嘛！”索性轉身靠邊站，掐腰瞪著他。
    “你，你，你怎麼敢……”一個官員指著我結巴著不知該說什麼，表情活像我挖了他家祖墳。
    很顯然那個公子已經習慣了我的粗魯無禮，擺擺手，那官員便乖乖的閉了嘴。
    我有些警惕，脫口而出：“你到底是誰？為什麼他們對你……”言聽計從未出口，更顯然的是他有打斷別人說話的嗜好，還一臉的無辜：“為什麼不打招呼啊？”
    我腦子一時沒轉過來，很白癡的問了句：“為什麼我要搭理你啊？”突然覺得氣場不對，咽口唾沫掩飾尷尬，故作世俗的拍拍他的肩：“你是貴人，哪是我們這些小人物高攀的起的，唉，這就是命啊，話不多說了，考試要緊，我進去了，你們慢慢聊！”
    取了衣服筆墨油燈還有考試期間的夥食，就直奔考場深處，心裏默念回家後要多燒幾柱香，怎麼招惹了這麼一難纏的祖宗，以後再也不要看到他了。
    就這樣心懷雜念的落了座，屏氣凝神，經曆九天九夜，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洋洋灑灑的長篇大論，八股答起來似乎有點困難，官場應用和策問則是我的專長，總體來說還是比較順利的。
    再次走出號舍，即使是黯淡的光線也覺得略有些刺眼。九日清茶淡水筆墨紙硯的生活隻覺得恍如隔生。
    回到客棧，滿耳都是討論試題的聲音，我偏偏樂的自在逍遙，點了兩盤小菜，拿出剛剛順路買的小糕點，喊來曾和我一起睡大通鋪的李任遠，哥倆兒一起喝點小酒，甚是愜意啊！
    但是顯然他沒有我灑脫，愁眉苦臉的，我看著也不爽快，一把把他摟過來，“兄弟，別想那麼多了，咱還年輕，有大把的時間可以讓我們肆意妄為，等咱們同朝為官時一定要互相扶持！為國家為社稷興風作浪！”
    他沉默片刻，拍拍我的後背，淡笑著說：“你喝醉了。”我剛想反駁，就覺得眼前一黑，沒了知覺。
    第二天醒來已是晌午，醉酒之後的我竟然很清醒，打開窗子，忽然覺得失去了什麼一樣，一陣失落。
    窗外，任遠緩緩離去，他像是感受到我的目光一般，回頭衝我笑笑，然後決絕的走向街角巷末，沒有悵惘和失落，一個轉身，已經淹沒在人海之中，再也不見。
    總是有許多的人從我的生命中匆匆走過，老家村口買糖人的老漢，鄰家大嬸，童年的玩伴璟兒，還有任遠，我總是在意這些已經找不到的時光。
    爹爹曾對我說：“河衣啊，你怎麼總是像女孩子一樣優柔，你可以奢想未來但是不可以執迷於過去，懂不懂？”
    但我記得那次和張員外家的小混蛋打起來後，爹爹沒有責備我，隻是感歎“河衣，你要是女孩子多好，總是這樣調皮。”爹爹總是喜歡自相矛盾，但他總有他的道理。突然覺得有點悻悻然，不知道該和誰說說話，在京城的日子幾乎都是和任遠一起度過，竟也忘了如何和他搭上第一句話。
    忽然想起那個紫衣公子，可是多想無益，他總歸不是我的命數。
    我莫名的煩躁，在終日備考的忙碌後有些不適應，索性蒙上腦袋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是否清醒。
    等我再次醒來，天色已泛黑，伸手拉門，一個黑影杵著，一隻手直向我伸來，我腦海中閃過那個老秀才沒有生氣的臉，嚇得我冷汗直冒，深吸一口氣，轉身運氣一秒，飛速撲向床板，扯著嗓門喊：“鬼啊！我和你無怨無仇，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娶個媳婦把家還啊！”出乎意料的是，屋裏隻能聽到我沉重的呼吸聲，一片詭異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