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風華千轉憶夢緣 第5章 望京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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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是,屋裏隻能聽到我沉重的呼吸聲,一片詭異的寂靜。
我壯開膽子掀開被,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門口,原來是那個什麼王子臣,已經被我瘋狂的舉動嚇愣住了。
我清清嗓子掩飾尷尬,蹦下床。他終於動了動,伴隨著一聲抑製不住的輕笑。
我故作鎮定,撩開下擺,端正坐好,抬手沉聲道:“遠方來的都是客,屋裏請。”
他無奈的笑,“跟我還來這一套,真是。”
這話說的親切,好像是多年未見的老友,給我一種恍惚的回憶。
我仔細回想著,王子臣嗎?真是個讓人感覺很特別的人。
兩人各想各的,竟一時相望無語。
他把折扇一打,啪的一聲,打斷了尷尬的沉寂。
王子臣玩味的看著我:“每次看到你,你都能給我帶來驚喜。”
我接口道:“是嗎?那真是不勝榮幸,每次看到你,你都能給我帶來有驚無喜。”我悄悄觀察他的神色,想痛打自己一頓,這說的什麼話,有點過分了吧。
然而他的反應卻讓我默默地為自己的愧疚哀悼,他晃晃扇子,沉思一下,自語道:“你說的挺對,確實如此。”
我……
但是,我還是有良心的,仍覺得自己有些過分,出於對他身份的小小嫉妒就口不饒人,剛想勸慰他失落的心情。
誰知他下一刻就換了無比燦爛的笑臉,向我伸出手:“我對京城很熟的,要不要隨我走走?你應該很喜歡荷花吧?東郊的荷塘風景很美。咱們去看看吧?”
我默默思忖著咱們一詞。
當我抬起頭,看著他幽幽泛著墨藍色的眼睛,不由自主的伸過手去,知道看見停在客棧門前豪華的馬車才回過神來。
原來漂亮姑娘就是這樣被那些富家公子騙走的啊。我恍然大悟,心裏有點不爽,怎麼就上了“賊船”了。
等等,我坐在搖晃的馬車上,歪了頭偷偷的看他,這是我和他三次見麵以來第一次認真地觀察他的相貌。原諒我身為讀書人的詞窮,什麼明目皓齒,款款君子,都無法形容他的樣子,就四個字:還真好看!
他似乎察覺到我的目光,輕輕轉頭,隻有淡淡的一笑伴著略微的頷首,便又自顧自的看他的書去了。
路途漫漫,馬車的木輪吱呀作響,一路顛簸。我和他就這樣靜靜的坐著,他看書,我看天。
京都裏已掛起紅燈籠,而這裏天若浴血,一片華麗似罌粟花般蠱惑的紅光普照大地,在草木上投下欲燃的璀璨。
我像是傾盡一生去看這一世繁華。回頭看他,他立刻把視線轉向我,默契的一笑。
一時之間,不用言語,即可聆心。
燃火般的支離光輝投在他的臉上,華光萬丈,那一瞬,我與他像被這暮光隔於兩世風景。卻又像是,我與他原本就屬於這繁盛的光年,天地之間,唯我二人。
不知怎的,今天似乎有些精神不濟,坐在馬車上昏昏欲睡。馬車一頓,我迷迷糊糊的被他拽下車,看到暗色下站在車旁雕塑般的兩個人,忽然就清醒了很多。
他輕輕地說:“你看。”聲音有點忽隱忽現,甚是飄渺,怕驚動了落日荷盤一般。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心裏一片澎湃。
黃昏的餘暉噴灑在玉荷之上,黯淡的色調卻攝人心魄。欲滴的光暈,隨著荷瓣上的水珠折射著絢麗的光芒,如佛手上的玄光,充盈著神聖的召喚。那是種誘惑,明明是絕望的殊途,卻令人抱有寧死也不願回首的執著。
我看得呆住了,沒想到紙醉金迷的京城竟有這樣奢麗但不帶庸俗的景色。直到他拍拍我的肩膀,我才回過神來。抬頭看他,報以感激加率真的目光:“我從未看過這般風景。”
他卻仍帶著那抹寂寞疏離的微笑,眼中流淌著不明的情緒。
許久之後,天空漸漸隱去光華,他默默低了頭,“回去吧,什麼都看不到了。”
“誰說什麼都看不到了,不是還有你嗎?”我直視他的眼睛,墨藍依舊,卻少了幾分神采。
他呆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你可是難得的說這樣的話呢。”
我拉著他坐下,青草軟軟的攏在周圍。
“你究竟是什麼人?我真的很好奇,王子臣。”
“河衣,我的世界太深了,我不想把你拉進來。”他看向天邊初升的彎月,月華模糊了他的身影。
他竟喚我河衣。我吃了一驚。
“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我聲音開始發顫,這個坐在我身邊的人,到底有多深的背景,我漸漸覺得身體發寒。
“想必你也能猜到我的身份不是凡夫俗子之徒。”
他不慌不亂的站起來,緩步走到荷塘邊,“我覺得對於你這種聰明人,不必說的太清。”他半轉著頭,看到的隻是他的側臉,他的自信讓人無法忽視,還有他骨子裏居高不下的驕傲。
他讓我感到從未接觸過的壓迫力,好像一切事情都掌控在他的手裏,我無從改變什麼。
“是嗎?既然我們的交情不需要知根知底,那我自然也可以灑脫一點。”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做他的朋友,或許不需要融入他的世界。
我與他的交情再深,也不可能完全看懂他的一舉一動。
王子臣是個什麼人物,京中到無耳聞,身世頗為神秘,但至少他不會害我。
我對他的了解接近一無所知,他對我也不知究竟查清了多少。或者他有苦衷,或者他不喜歡讓自己為人所知,我都無所謂了。
“我還有一個問題。”我的語氣不容置疑。
“說。”他的話簡潔有力。
“像你們這種身份,難道不該三五成群?”我是真的很好奇,如此特別的子臣。
他許久沒有回答,當我以為自己被他忽視的時候,他突然抬頭看天,火燒雲忽卷忽舒,飄忽閑遊。
“我為什麼要有那些朋友?一個人,不也很好嗎?”語氣平淡,倒像說的不是他自己。
而他的眼神如此銳利和桀驁,但琥珀眸子深處似乎有些迷惘和無助,映著漫天紅光。
“為什麼是我?”他太過淡泊,讓我絲毫感受不到他的真心。
“因為,夏河衣隻是夏河衣,不曾背負俗世裏的規則。”他燦然一笑,頓時讓我有些失神。
隻是,為何覺得他口中的不是我,到底是誰看透了誰,我陷入迷惘。
但我知道,曾經幾時,他隻是孑然一人,獨守夏荷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