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送撚金悻悻而走，大娘將門緊緊地關上。
    “大娘何事？說幾句話也像做賊一般？”
    我麵上平靜，心裏卻開始翻江倒海。不是說好什麼都不在乎了麼，可是偏偏還是放不下啊。苦笑，如意，你真是犯賤！
    大娘扶了扶發髻，緩緩道：“這件事我們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
    沒發生過？
    我不由得絞緊自己的手指，臉上卻是越發地平靜：“這件事？哪件？是我被親大娘賣身青樓，還是不知廉恥與人私奔？”
    大娘麵色一僵，很快又恢複過來，顯得有些惱怒：“不必與我來這套。大風大浪大娘我見得多了，自不怕你威脅。畢竟淪落紅塵不是好事，你也不想你阿嫲為這件事氣倒吧。就算不顧及你阿嫲，你總要顧及自己的名聲。青樓女子還有人敢要麼？被人指指點點一輩子，你會高興？”
    她的聲音尖利，像一根根針刺痛我的耳膜。
    什麼是無恥？這就是無恥！她用無恥編織成網將我罩在裏頭，密不透風。
    我皺眉：“大娘還可以更無恥一些麼？難道我就活該被親大娘賣身青樓，一口氣都不能撒，打碎牙就往肚子裏吞？”
    大娘怒目一睜，朝地上吐了一口濃痰：“呸！你這是什麼話！若不是你品行不端惹了外邊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會弄成這個樣子麼！我老魏家的臉都讓你給丟光了！聽說你連身子都不幹淨了吧，換做我，早就沒臉回來見列祖列宗了。虧你還有本事跑回來跟長輩叫囂！”
    “怎麼老魏家這麼多臉竟讓我一個人都丟光了，大娘扣的帽子當真大了。列祖列宗在哪？若在的話，怎麼不出來將你這麼個不肖子孫給拖地下去？”
    “你個賤蹄子是怎麼說話的……”
    ……
    很快談話就演變成毫無意義的爭吵，我心裏堵著的氣不發不快，手扣住一把剪刀：“我心中氣悶難平，若我直接在大娘身上紮個口子，大娘以為如何？”
    我問得很認真，在腦中開始構思這件事地可行性。刀尖磨得尖銳，泛著寒光。
    可能是我笑得太陰森，大娘立刻住了嘴。食指微微顫顫地指著我：“反了，反了。光天化日之下，你竟要殺人麼！”
    “殺人？”我垂下眼看手中的剪子：“你還是人麼？”
    最終還是我先收的話。因為發現這種對話真的是毫無疑義。無端端感覺與她多說一句話都像是狗咬狗，咬得不撒氣還沾了滿嘴毛。
    我趕不走她，她也趕不走我。
    日子還很長，至少目前我不知道出路在哪。
    所有事情變成擔子壓在心頭，沉甸甸的。
    我突然懷念起小青蔥羞澀的笑，想到初初分開時她小鹿般水汪汪的眼，好像是舍不得又要拚命地偽裝。那時候從她的身上我體會到了全身心的依賴，全身心的擁有。
    她是我的。
    一想到這裏全身的血液就沸騰起來。心開始亂撞。要帶回她，好好地待她。看著她成長，看著她幸福。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她。
    想著就跑出門了，急喘喘地往瓊玉家跑。
    跑到一半停下來，又覺得這樣的自己太莫名，莫名的情緒，像潮水，來得快，去得也快，徒留莫名。
    暗笑自己癡傻，怎麼會認為小青蔥是我的？
    沒有誰是誰的。
    混沌之時，女媧娘娘塑一個你，塑一個我，茫茫人海，本就兩不相關。
    一陣冷，一陣熱，冷熱交織，忽上忽下，最後弄得意興闌珊。
    隨意找了個亭子坐下來。倚靠著欄杆坐下，怔怔地望著湖麵。
    這片湖波光粼粼，連著紅樓後的那一片。幾日前我坐在閣樓裏望著這頭，今日我坐在這裏，望著閣樓那頭。閣樓的窗戶緊閉。
    突然閣樓窗戶大開。我站起來。一張蒼白的臉露出來。我詫異，一眨眼，再睜開，閣樓的窗戶卻是緊閉著。
    是我眼花了？
    “施主。”
    “啊？”
    我慌忙轉身，腳下沒站穩腰狠狠地磕在欄杆上。刺痛瞬間流竄四肢百骸，我疼得直抽氣。
    “女施主沒事吧？”那人要來扶我，我連忙擺手，連換了幾口氣才緩過來。
    那人衝我做了個揖：“女施主，貧僧無意冒犯，請多多包涵。”
    “沒事沒事。”
    湛青的袈裟，幽淡的檀香，潔淨的臉龐，沉靜的目光，如佛般慈悲悠遠，有聖潔的光。看著他有一股子說不清的寧靜，連思緒也飄渺起來。腦中閃過一句話：滄海桑田，一眼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