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青的袈裟，幽淡的檀香，潔淨的臉龐，沉靜的目光。如佛般慈悲悠遠，有聖潔的光。看著他有一股子說不清的寧靜，連思緒也飄渺起來。
    腦中閃過一句話：滄海桑田，一眼萬年。
    這張臉很熟悉，可我卻一時間想不起在哪裏見過。我忍不住問：“大師，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和尚微微一愣卻沒有回答。
    我才發現自己唐突，這句話怎麼想都像是搭訕。自覺有些尷尬，我忙繼續問道：“大師這是要往哪裏去？”
    一問又有些不對勁了，我越發地尷尬。
    不曾想，他卻是眯一眯眼，好似在認真思考。
    過了一會兒他卻又答我：“貧僧也不甚清楚。”
    我錯愕地“啊”了一聲，這下子真不知道要怎麼接話了。
    和尚又自言自語了一陣子，我聽得迷茫，傻傻地站著不知道該留下還是離開。
    兩難之際，和尚好似突然從沉思中驚醒，雙手合十，口誦佛號：“又遐思了，又遐思了……罪過罪過……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善哉善哉。”他的神色，幾分懊惱，幾分羞愧，幾分灰敗。
    我被他弄得越發地摸不著頭腦，訥訥道：“大師，若無他事，我就先離開了。”笨拙地施了個囫圇禮，舉步便要離開，卻發現自己的衣袖被和尚扯住。
    我錯愕地看他，他亦錯愕地看我。
    他愣愣地看了眼自己抓住我衣袖的手，又急忙丟開，好似害怕沾染上可怕的瘟疫。
    這個舉動有些傷我的自尊心
    抓我的人是你，卻又這麼突兀地丟開好似在丟開一件垃圾。我有這麼遭人嫌麼？簡直是莫名其妙！怒火蹭地就上來了，這個和尚時而自言自語，時而舉動異常，腦瓜子如此不正常，真真是可惜了他的好皮相。
    “大師有事？”這句話說著連我自己聽起來都有些僵，隱隱有了咬牙切齒的味道。
    和尚抬起右手好像又要來抓我的袖子，左手卻又飛快地將右手按回去。一張清雅的臉頓時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為何在和尚麵前我總有倒置的錯覺？明明是他先冒犯的我，這會兒倒有了我冒犯他的錯覺？果然是流年不利，諸事不順麼？
    “若無事，我先走了。”甩手，轉身。
    “等等。”聲音輕如蚊蠅。
    “如何？”慢慢地挑眉。
    和尚的頭越垂越低，仿佛要低到塵埃裏去：“貧僧……貧僧未曾用飯。”
    “然後呢？”
    “施主可否賞臉？”
    這下子，是真的淹沒在塵埃裏了。
    “大師，您真的是出家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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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有見過其他和尚吃飯，所以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和尚吃飯都像眼前的和尚一般小心翼翼。在鬧市裏吃飯卻如置身佛堂譽寫經卷。
    首先，他鄭重其事地從盤子裏撈出一塊白豆腐。放入碗中，分成幾個對等的小方塊。然後慢悠悠地將豆腐擠碎，與米飯拌一拌。最終，認真地將米一粒一粒地挑出，放進嘴裏，細細地抿。
    “大師是不是連吃飯也在悲憫眾生？”
    他滿臉疑惑地看我。
    “您吃得這麼慢，難道不是在為這些往生的飯菜超度麼？”
    他眨眨眼，傻傻地瞧了瞧手中的碗。
    我無奈道：“大師吃得這麼慢，莫不是要吃到店家打烊？”
    和尚的臉立馬漲紅，垂下頭開始快速地扒飯。還沒等我舒口氣，他卻驚天動地地咳了起來。
    我十分大氣地踢開座下的椅子，一個箭步上前，拚上吃奶的勁兒拍他的背。嘴裏還殷勤地問：“大師有沒有好些，有沒有啊，有沒有。”
    等到四周的人都一臉驚恐地看過來，我才緩緩收手，麵無表情地坐回原處。
    和尚抬起紅通通的眼，充滿感激地看我：“多謝施主。施主真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