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 魂瓶 第二十九章 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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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僧在那片雪地裏為沙沙累了座墳,然後繼續向西而去。”
“走了?”
“走了。”無淚點了點頭:“你好像很失望。”
我訕訕道:“我隻是以為遊僧會至此留下來。”
“留下來做什麼?沙沙並不會因為他的停留而複活。”無淚頓了頓:“還是你以為沙沙會化成美麗的女鬼與遊僧長相廝守?雖然那時候天很冷,黑白無常卻不怕冷。”
我勉強地扯了扯嘴角,雖然這個笑話並不好笑。還是有些不甘心,認為遊僧不應該就這麼走了:“無論如何,他應該為了愛,留下來陪著沙沙,譬如為她守著墳塚。故事裏不都這麼說麼?”
“都這麼說?”無淚提高了音調,又降了下去:“可那不是我的故事。那時候的遊僧並不能確定沙沙會是他的愛,而不僅僅是他的求不得。”
說到這裏的時候,無淚的情緒明顯低落下去,怔怔地將手上的花瓣舒緩開來:“人總是不敢太過放縱,但凡有所依憑都不會想著偏離軌道,因為但凡偏離了軌道,你就不知道會駛向何方。正如人之所以怕死,大部分不是擔心死本身,而是擔心死之後的未知。遊僧不會為了一個相處不久的女子而放棄他所堅守的信念,他終究會繼續走。”
“人生譬如朝露,如夢亦如幻。”
“世事無常,你我不過是過店之客。”
他說這些的時候仍舊是麵無表情,眼皮垂下來能看到薄薄的血管細細密密。長長的睫毛微微顫顫。我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樣的心情裏說出這樣的話:“可他所堅持的本身不就是一種執念麼?”
無淚仿佛被驚嚇到一般抬起頭來。臉上的情緒來不及掩飾。
是悲傷?是絕望?或者兩者都有?
我還沒來得及辨別,無淚卻又恢複古井般的沉默,好像剛剛的失態不過是我的錯覺。那剛剛的失態卻又是那麼震撼,叫我不願意懷疑它的真實性。
“後來呢,還有一個後來吧。”我不死心繼續追問,總感覺這麼個結局太過倉促。恍惚中我就要觸及到幸福的一角,沒有完全掀開始終覺得不舒服。
無淚卻不管我,隻冷淡地說:“它隻不過是個故事,你又何必執著?”
故事聽到最後發現結局與自己的構想完全不同,總是有所悵然,心中不快。可是講故事的人不願意給你這麼個好的結局,縱然放話讓你自己去發揮想象,你也會全然失去興味。不是原裝的,無論多麼美好,都是冒牌貨。
無淚帶我進了一間客棧。
客棧的掌櫃笑嗬嗬地帶我們上樓。樓的走道裏靜悄悄的,人們端著笑臉來來往往卻奇異地沒有發出任何嘈雜的聲響。在拐道的地方突然有人撞了過來,眼看著我就要跌倒在地,無淚上來將我護在懷裏。我忍不住鬧了個大紅臉。
掌櫃笑嗬嗬地看著我們兩個。
我站起來卻發現與我相撞的原來那人直直地躺倒在地上一動不動,頭正磕著台階,血從下麵緩緩地流出來,滲透到頭下的木頭裏去。
我撞死人了?
我連忙想要跪下去查看那人的情況,無淚卻攔住我。
“他,他怎麼不動了?”我試圖轉動我的腦袋,卻發現腦袋根本不聽使喚,甚至喪失了原本的思考能力,隻能直愣愣地看著地上一動不動的人。
“沒事。”無淚說。
然後果然真的沒事,我看見那人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擦了擦自己的後腦勺,本來是往外冒血變成了緩緩流血。那人笑著對我說:“真抱歉,撞到您了。”然後若無其事,手腳靈活地從我身邊走過,可他後腦勺的血還在地往外流。
“喂,你應該去找大夫。”我忍不住想叫住他,無淚卻拉著我走了。掌櫃在前麵笑嗬嗬地繼續帶路。
我不小心踩上了那攤血,血迅速濡濕了我的鞋襪,沾得腳底板粘膩膩的,讓我忍不住發寒。他們都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好像隻有我看到了那人不斷往外冒血的樣子。掌櫃一直對我保持著善意的笑,這種笑好像從來沒掉過。甚至是看到人被撞到地上汩汩冒血的時候也沒有任何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