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為瓊玉會帶著我回家，然後好心地幫我把那魂瓶收走，高興的時候可以給我幾張符咒。可是瓊玉一路向前走，我諾諾地跟在後頭，是不是地東張西望，卻發現，此去不是我家，卻是往城郊的荒嶺而去。
    “你不到我家麼？”
    瓊玉終於停下來頗為不屑地瞅我一眼：“你莫不是以為，那東西我幫你拿走就萬事如意了？你不是不知道鬼怪這一類東西，有多麼難纏吧？”
    我緘口不語，多說多錯。隻是我突然想起來城郊的荒嶺埋葬屍骨無數，況且天快黑了，這麼直愣愣地跑過去不就是羊入虎口了麼？
    琢磨著，冷不防我突然撞上了一堵肉牆，原來是瓊玉突然又停了下來。我不知道原來瓊玉的肉有這麼硬，撞上去竟然讓我的額頭隱隱發痛。
    “你還是不相信我對麼？”
    “……”
    “既然不信我你又何必來找我？”
    瓊玉麵對我的方向背著光，天又很昏暗，所以我一時看不清他的神情。隻是當他用無比冷漠的語氣說出這種話的時候，我又回想起當日在他麵前淪為苟且偷生的螞蟻的經曆，那是一種無能為力的，全憑對方意願的不利之局。
    我提防他，遭遇危險的時候，又不得不依賴他。
    而現在，他問我為何不相信他。
    我應該相信麼？或者說，我有必要相信麼？
    “你當然有必要相信我。”
    原來不知不覺中我把想著的話說了出來？
    正當我試著回答他的時候，瓊玉卻又轉身大步走開：“快些吧，如果不想那些厲鬼抓了你當替死鬼。”
    荒地裏一個又一個的墳塚毫無規則地累起來，如草垛一般散落在周遭。死人是世界上最安靜的東西，不安靜的是他們的靈魂。一陣陰風吹過來，吹得四周的雜草簌簌作響，極致的安靜之下，還能聽到鳥撲棱翅膀的聲音。
    走在這裏，我一度以為自己走在死亡裏。
    再次習慣地抬頭看前麵走著的瓊玉，心下一驚。
    瓊玉不見了！就這麼無聲無息地不見了！四周的墳塚森然在風下巋然不動。偶爾幾聲瑟瑟的發響，像是有東西再相互交談。無時不刻，裏麵好像有東西會突然蹦出來！
    “瓊玉。”我試探地輕輕喊了一聲。聲音卡在喉嚨裏，發出來的時候如蚊子在低吟。
    “你傻站在那裏幹什麼！”
    這一聲叫我差點背過氣去，我直愣愣地站了一會兒，感覺眼眶裏有什麼東西在打轉。
    “過來！”瓊玉沒好氣地蹲在地上衝我嚷嚷，那副表情好像看到了什麼厭煩的東西，令他嫌惡不堪。
    我的委屈來得不合時宜，心想。
    我走過去才發現瓊玉正在清理一塊墓碑上的雜草，這塊墓碑看上去有些年頭了，碑上缺了一塊角，紅漆剝落，字文斑駁，勉強能辨別出一點痕跡——“愛女段紅玉之墓”。
    “那東西就是從這裏出去的。”瓊玉帶著我轉了個圈到了墳塚後麵，指著一個小洞對我說。
    “那東西。什麼東西？”
    “就放你家那魂瓶啊！”瓊玉又衝我嚷。
    想不通他哪來那麼多的火氣，此時我也隻能唯唯諾諾地受了。
    可我確實不知道，他找我來這要幹什麼。
    “你不是說那女子忘記自己有魂瓶了麼？”瓊玉道：“這會兒，我就讓她想起來！”這話說得有些淩厲，我不由得後退一步。
    突然瓊玉氣勢暴漲，一身白衣猛烈地翻飛起來，四周狂風大作，仿佛夾雜著鬼神的呼嘯聲，帶起地上的雜草，割得我皮膚生疼。
    “瓊——”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嗆進了我的喉管，引得我猛烈地咳起來，可口鼻被風壓迫，最終什麼也咳不出來，我想此刻我的臉肯定被氣憋得很猙獰，胸腔被狠狠地擠壓著，我忍不住彎曲身體匍匐在地上。
    等四周平靜下來了，我慢慢直起身體。
    那座墳塚被吹得支離破碎，露出一個墳坑。棺材大開著，此時月光突然照射過來，裏頭靜靜地躺著一副白骨，白骨泛著黑，有森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