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夜裏沒睡好，今天我的頭一直都是漲漲地疼。腦子裏一片漿糊，暈乎乎地看什麼都不真切。麵前的人來了又來，往了又往，我突然有坐下來感悟自然的衝動，於是我拉住在一邊賣肉的阿花，對她說了句：“沒有誰是永遠停留的。”阿花再次送了我對白眼，又不放心地探了探我的額頭：“你今天怎麼這麼不正常，不會是發燒了吧。”
    我一把撇開了她的手，繼續坐在我的豆腐攤上看人流。來來往往的人表情都不一樣，有的麵帶微笑，有的行色匆匆，有的愁眉苦臉。他們從哪裏來，打算前往何方，在最終出又是歸寂何處？
    我一張張臉篩選過去，那麼一陣子，我都沒能找到瓊玉的臉。那張皎潔如月的，清白潔淨的臉。我腦子裏總逃不過那張臉。時而是他伸長了舌頭的樣子，時而又是那副俊雅的模樣。昨天到底是不是我在做夢，又或者又是真的，瓊玉被我揭穿了身份所以沒有麵子再來見我了，還有更可怕的可能就是，他正在暗地裏潛伏著伺機給我致命一擊？
    花樓裏的小龍來催我送豆腐了。我看著買豆腐的人漸漸少了下去，瓊玉的影子也沒出現。將手在圍兜上擦了擦，看來隻能自己送了。叫阿花順便幫我看下攤子，我進屋裏挑了副擔子出來。
    近日花樓訂的豆腐多了，非得用擔子挑不可。
    挑著豆腐到花樓時我已經氣喘籲籲了，雙肩更是隱隱生痛，今天一直感覺不大對勁，打定主意送完這豆腐就回家補覺去。可一想到昨夜莫名其妙的驚嚇我又沒膽子一個人睡了，要不，就跟阿花擠一晚好了。
    “大娘，我送豆腐來了。”
    “是意姑娘來啦。”管事走了出來，拉開蓋子就開始查看豆腐的成色，十分小心的樣子。
    我有些納悶管事大娘今日的小心翼翼：“大娘，我家豆腐可是全城有名的，怎麼大娘很不放心的樣子？”
    “哎喲，你不知道啊，咱這樓裏來大貴人了，吃穿用度哪一樣不是高檔貨色。這豆腐得小心再小心才行啊！”大娘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大貴人？有多貴？還鑲金子不成？”
    “姑娘你就不懂了把。這大貴人據說是京城來的。一來就把咱們蓉兒姑娘包下來了。他那哪裏是鑲金子啊，根本就是點石成金了。咱們城主女兒大嫁聘禮都沒這麼多呐。”
    如果真是這樣就有些耐人尋味了。猶記得那年城主嫁女也是八台大轎，十裏紅妝，金鑼紅鼓敲敲打打好幾天弄得人盡皆知。
    城主女兒終身賣價竟不及蓉兒姑娘的幾夜春宵？
    “好女兒，想要什麼東西就去買啊。早點買完早點回來，別讓咱們的金主找不著人啊。”
    順著聲音望去，是鴇媽還有多日未見的蓉兒。
    蓉兒身上的綢衫是上等的料子做的，紅豔豔的襯得她的臉色很白，仔細看過去，是一種病態的白，甚至帶著點青，森冷的青。她就那麼無聲無息地站在那裏與我對視，我甚至感覺不出她的一絲波動，盡管她身邊的老鴇表現得如此歡喜。
    這形成了一種怪異的對比，一種讓人很不舒服的，怪異的對比。
    “意姑娘，又見麵了。”她說。
    我怔怔的，一時間找不著聲音來回答她。
    “喲，意姑娘啊，送豆腐呐。”老鴇揚著香得刺鼻的帕子過來搭我的肩，我不自覺地後退一步。
    當初我家道中落的時候可沒少吃她給的苦頭，逼良為娼向來是喜聞樂見的戲碼。
    “喲，意姑娘何必這麼見外呢？媽媽我也是你的老主顧了。”又是一陣香風，我難以抑製微微皺起眉。
    “媽媽，你先回去吧。我和意姑娘有話說。”
    蓉兒開口，老鴇悻悻的走了。臨走還不忘在我臉上捏一把，驚得我寒毛倒豎。
    我本以為蓉兒告訴老鴇與我有話說不過是替我解圍，不曾想老鴇離開後她卻表示要我陪著她一同逛市集，還不待我拒絕，她就直接把跟在一邊的丫鬟遣開了。這下子我隻能自覺地走在蓉兒姑娘旁邊，陪她看那些胭脂水粉，金釵銀環。
    蓉兒時不時拿起攤上的東西與我看，有時候帶在她自己頭上要我評價，有時候替我戴在頭上揣摩半晌。她的手每次抬起為我帶上釵環細細端詳的時候，我總能感覺她的目光有如實質，一寸一寸地淩遲我的肌膚，偶爾她的紅綢衫滑過我的脖子，像蛇一樣冰冷滑膩。
    我記得瓊玉說過，離這個人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