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坐在陽台上看天上的煙花，旁邊是一直沉默著的蘇銘，一直沉默著，不知道是怎麼了。
    “蘇銘……”我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叫他。“恩？”他側過頭看我，“你為什麼不說話？守歲可是要守到12點呢！”現在的煙花還不多，估計是人家為了氣氛才放得。
    “小清，我……”他似乎有什麼想說，但是又止住了。
    “你給我講故事吧。”我提議道。他點點頭，開始將一些我都沒有聽過的故事，慢慢地，我看見他又笑了，他有時候會將鬼故事，然後忽然放大聲音嚇我一跳，不過，我又怎麼會被嚇倒。我隻是眨眨眼，他不死心的講著。我側眼看他，好像天使一般的笑容，忍不住靠近，靠近……
    他似乎是感覺到了，並沒有躲，隻是用他那雙明亮的雙眸看我，然後彎成月牙兒一樣的弧度，我跟著笑。
    他理理我額前的頭發，接著說著故事。有時會被他逗得忍不住笑出來。
    他忽然問我，“你冷嗎？”我點點頭，他伸出手握住我的手，本來想要抽回的，卻鬥不過他的力氣。可是他的手很暖，從手心裏透出來的暖。“你的手真涼。”“恩。”反正，一年四季都這樣，沒有什麼可以奇怪的。“小清，其實，我好希望，以後幫你暖手的那個人，還是我。”他……要說什麼？
    “真的，好希望是如此。好希望是這樣……如果可以留在小清身邊就好了。”
    我一聲不吭的聽他講話。心跳的極快。不停的撞擊的著胸口。也許吧。“我一直都知道的，小清心裏從來沒有這些東西的，因為她不懂，而且，她是個很小心的人，不喜歡惹上麻煩，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所以，我一直沒有想過告訴小清的。隻是現在，也許，去了G市就不會再回來了吧。”我的手顫抖。一片憂傷染濕心口。“所以，才大膽的對小清說。以後，我……大概會喜歡另一個女孩子的，小清，我們以後就是……”忍不住顫抖，“我以後……好想忘記小清……”於是，天空一片絢爛……12點了嗎？他走了，再也不回來了嗎？
    “以前還以為可以陪在小清身邊的，可是，我還是太天真。”
    我的心倏地一寒，狼狽的不成樣子。我這才知道，我再也找不回來了。
    蘇銘把我抱在懷裏，隻是輕輕的在我發間一吻，“我走了。”他笑了，在煙花燦爛下笑了。柔軟的黑發飄揚，然後，整個人像是失去依靠一樣，我看見他的背影。
    是我做錯什麼了嗎？我問自己。很久以前的恐懼又來了。就像小時候哭著媽媽不要走的時候，媽媽沒有回頭的那陣恐懼感，像是被拋棄一樣。
    ……
    後來，蘇銘走了。不動聲響的走了。
    新的學期開始。我回到自己原來住的地方。蘇軼還是像原來一樣在我們家裏住著。
    葉諾回了原來的地方。
    學校的生活，又開始了。
    “怎麼又變回原來的樣子了，不對，現在比以前更加……簡直比二年級的時候還要……”蘇軼總是在我耳邊抱怨，可是，我沒有說一句話，我不知道該說什麼話。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還是要把自己好好保護起來才好。可是蘇軼，自己無法不去相信。忘了一切就好了。那種被拋下的恐懼……我怕了，再也不要了。
    誰都知道我會這樣，誰都不知道。
    葉諾走之前揉揉我的頭發——丫頭，要多笑笑知道嗎？不然，我會心疼的。我那時答應了他，畢竟我在除夕的時候，輸了賭約，他說，這就是那件事。可是，我現在後悔了，不應該答應的啊。因為自己辦不到，永遠辦不到了。
    後來，他們就好像是陷入人海中的路人一樣，走了，再回不來了。
    16歲的時候，媽媽出了車禍，喪禮上，我看見葉諾回來了，但是我沒有上前和他說話。我隻是默不作聲離開禮堂，膽小的在姐姐家裏躲著。那天我總是覺得有道目光一直盯著自己，像是……他的，可是，他說，不會再回來了。那天下了雨，下了好大的雨。是屬於夏天的雷和雨。
    我隻是一個人在房間裏，默默的抱緊自己，好多人，一個一個離開。現在媽媽……媽媽……是真的離開了，真的離開……我哭了，哭的好厲害。
    蘇軼照樣陪在我身邊。
    “你怎麼不在？”
    “人多，我怕。”
    “你知道嗎？今天，葉諾來了。”
    “恩。”
    “恩……我哥哥也來了。”
    身子隻是一頓。並沒有多大的反映，隻是淡淡的恩了一聲。繼續聽她講著禮堂上的事。“哥，今天回來，帶女朋友回來了。”
    “恩。”我把頭埋進膝蓋間。“恩，小清，我一點都不喜歡那個女人。太妖了，太妖了。一點都不好。”她靠在我身上靠著。她繼續在喋喋不休的說著……我靜靜的聽。窗外是雨聲作伴，很快，蘇軼就睡著了。幫她蓋了被子，自己依舊在原來的位子上沉默，蘇銘，你終於還是要忘記我的啊。三天，都沒有見過任何人。知道母親下葬那天，我才遠遠的坐在車上，靠在玻璃那邊看著。那裏人太多，姐姐不讓我去。一定要我遠遠的看。
    我看見葉諾更加瘦高的身材在悲傷麵前顯得單薄。我看見……蘇銘依舊瘦削的背影和旁邊的那個女人。他緊緊地握著女人的手，而女人，順勢靠在他身上。
    蘇軼看見隻是冷哼了一聲，很快從人群中出來。蘇銘喝住她。她和他的對話我聽的清清楚楚。
    “回來，幹什麼去。”
    “這裏沒有我的事了，我就去陪小清了。”隨後，她看看靠在蘇銘身上的女人，沒好氣道，“別靠的那麼緊，有人看著呢！”蘇銘隻是一怔，目光很快往這裏掃過來，我忙低下頭俯下身子，該死的蘇軼，你能別幫倒忙嗎？“哥，我先去陪小清了，你什麼時候走，我就不去送了，現在小清難過。”
    女人感覺到蘇銘的身子慢慢變得僵硬。“她，這些天，還好嗎？”
    “哼，托你們的福。”蘇軼這回是徹底的惱了。不然，她絕對不會對蘇銘這般的態度。
    細細的小雨落下來，等到感覺蘇銘的目光移開時，我才從車子裏探出頭來。
    “小軼，代我向她問好。”
    “不必了，人家受不起。”之後，蘇軼氣呼呼的走開了，氣呼呼的進了車子。“小清，你沒事吧。”“恩。”我點頭，讓她放心。“對了，姐姐說，待會兒，你去拜一下才好。”
    “恩。”我又點頭。我看見外麵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細雨清涼，將這個夏日的炎熱清洗幹淨。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姐姐發了短信來，要我下車去拜一下。看著眼前的人群，身子有些顫抖了。清涼的雨打在身上，好不舒服。
    蘇軼陪著我繞過人群，來到墓前。
    就算是背對著，也是依舊可以感覺到胃裏的惡心，蘇軼扶住我，輕聲道——堅持。我上了柱香，舉了躬，雙手顫抖插香。
    “媽，走好。”輕輕道了句話。
    才顫顫巍巍的起身，那時渾身已經沒了力氣，靠在蘇軼身上，“你……”姐姐湊上來，“果然，還是不能讓你勉強來啊。”然後她向四周的人看看，嘴裏差點呼出一個蘇字，卻又活生生吞了回去，“葉諾，麻煩你把小清送到車裏。”“恩。”葉諾抱起自己，“唉丫頭，怎麼還是沒有變化啊。”我向他一笑。把頭埋近他懷裏。
    蘇軼走前狠狠的瞪了一眼自己的哥哥。
    沒有想到，哥哥竟是這種人。想著想著不禁在心裏恨了起來。蘇銘目光隻是隨著葉諾懷裏的虛弱的人。不禁紅了眼眶，小清，你到底怎麼了？他原以為她是個明白人，沒想到……
    看妹妹對自己的態度，就可以知道這些年她受的苦了。
    “葉諾，我累。”
    “累，就睡好了。”葉諾的聲音很輕，很安靜。
    我點頭，讓自己陷入黑暗。
    葉諾或許是注意到了蘇銘的目光，隻是狠狠瞪了他一眼，抱緊懷中的人，向車子走去，蘇軼跟在後麵。蘇銘想要上前，但是，他知道，他不能。
    蘇銘身邊的女人握緊拳頭，不滿的看著葉諾懷裏的女孩，挽著蘇銘的手更緊了，“蘇少，你在看什麼？”充滿醋意的語氣。“沒什麼，雅，我們回去吧。”蘇銘走了。
    各自的人都散開了。
    葉諾將女孩放在車子的後座上，蓋上毯子，看著女孩安心的睡著才放下心來。“好好照顧她。”這是對蘇軼說的話，便下了車。
    “小清，你沒有睡啊。”待葉諾走後，我又起來坐在座位上，看見蘇軼擔心的眼神。我搖搖頭，表示沒有事情。我趴在窗戶上，剛好看見蘇銘帶著女人離開的背影。“蘇軼，那個女人叫什麼？”蘇軼也趴過來，埋怨的看著那個女人，“路雅。”
    恩，我點頭，看上去是個很漂亮的人，又靠在座位上。蘇軼拉住我的手。“沒關係的，小清，哥才不會喜歡那樣的人。”
    我不說話，隻是沉默。
    該結束了，或者已經結束了，什麼蘇銘，什麼路雅，和我早就沒有關係了。深呼吸，才覺得好過很多。忘記就忘記好了，從來沒有在意過什麼的。
    今天不過是一個人而已。“沒關係，小清，我支持你的。”蘇軼向我燦爛的笑了。
    “謝謝你。”
    “要謝的話，就笑一個。”
    “好啊。”
    那應該是我在那時以後的第一個笑容。我想，媽媽也會高興的。
    後來，蘇銘不動聲響的走了，連蘇軼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聽蘇軼說，他這次回來連家都沒有回，隻是住在酒店裏。蘇銘，或許在都市裏，真的變了。
    葉諾在這裏多住了幾天，不過也是像以前一樣天天逗我。林遲還是喜歡黏在我旁邊，不讓葉諾靠近。
    上了高中，我就搬到姐姐家裏了。蘇軼住了校，一個人住，她總是笑著說，一個人沒有關係的，反正，還有哥哥會從G市寄錢來，真的沒事。我知道，她不過是在安慰我罷了。
    蘇軼說我比以前好了很多，至少沒有像以前一樣整天冷著臉，一副拒人千裏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