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君王之愛 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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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少爺,出來走走有沒有覺得精神好些?”一身老管家打扮的餘公公小心地陪著笑臉,身後還有五六個穿著便服的侍衛。
軒戴著紗帽,掩去容顏,他順著這條街一直向前走,也不回答餘公公的話。餘忠也不惱,仍舊道:“家中大夫說了,您應該多出來走動走動,這樣對病才好,主子最近事忙,但還時時刻刻不忘九少爺,這不,讓老奴陪著您。”
這位餘忠餘公公真不愧對他那名字,就連出來也不忘在軒的耳邊說北宮磬的好話。然而,他這份苦心注定是白費了。
今晚正是七夕佳節,時至傍晚街上彩燈彩帶等各色節慶飾物隨處可見,街上到處是賞燈遊玩的老老少少,還有年輕男女。
軒這一行人正好趕上這天最熱鬧的時段。夜幕初降,街上熱鬧非凡,人也漸漸多了,餘公公和幾個近身護衛的人雖緊緊圍在軒的周圍,但奈何隨著人流的衝撞,幾人漸漸被衝開,幾個護衛也給衝散。
餘公公在三兩個侍衛的護衛下好不容易來到一處人少的小巷,見軒被他弄丟了,急得團團轉,忙跟著幾個侍衛一下子又紮進人堆裏四處尋找。
軒的注意力本就不在遊玩,也根本沒有注意身邊的人都被衝散,隻是一直朝前而去,當回過神來時,才發覺自己站在一處偏僻的小巷,旁邊沒有半個人影。
他也不急,靜默地靠在牆上,抬頭看著天上的星辰。軒本就是耐得住寂寞的人,無人的情況下,絲毫不覺寂寞枯燥,或許早在上一世就習慣了這種隻有他一人的境遇,也就不再莫名感到傷感難耐。在他心裏,那份寂寞藏得很深,是人,誰又不懂得寂寞?是人,都會寂寞!
可是再難受又怎樣,始終隻有他一人,即使曾經不是,但那些不再讓他寂寞的人都已經消逝在時間的長河中,再也不會出現。
軒很愜意地觀星,可躲在角落裏努力控製住氣息吐納的人就不行了。鈴嵐偷瞧著軒一點不想離開的樣子,急得隻想跺腳,奈何現在不能有任何舉動,不然準會漏了底。
想要放棄吧,可是一想到方才見到的某人那一身的冷冽,心中就有一絲不甘。她突然對這兩人產生了史無前例的敬佩,能隱忍到如此境界的人還真是不可多得。她是女子,心細如發,早就看出來那人對這位九皇子似乎有情,奈何當事人是不會承認的。
她就想,這兩人若沒有旁人推波助瀾,怕是此生再有緣分也給他兩白白糟蹋。這本不該她多事,可她實在看不下去,一向魄力十足的主上這回是栽在情網裏還不自知。
而麵前的這位,高深莫測不輸主上,自己憑著多年侍奉在主上身邊,對於主上想法還能探知一二,而這位,她真的看不出來他是否對主上有情。
今夜七夕,奈何如此良夜。這兩人怕是好多月沒好好見上了吧,自己就幫幫他們。可這兩人頑固嘴硬非等閑能比,怕是兩人即使都有情,這情路也是坎坷萬分。
鈴嵐從荷包中摸出一個小小的瓶子,拔開塞子,裏邊撲扇扇飛出一隻美麗的逝雪蝶,在夜色中發出銀藍色的光輝。
“靠你了。”
那隻蝴蝶似有靈性,撲扇著翅膀悠悠飛向軒站著的地方,在黑暗中劃出一道銀藍色的弧度。
軒的視野中突然飛進一隻蝴蝶,而且這還不是隻普通的蝴蝶,這種蝴蝶在四個月前還被那人用來糊弄自己。
軒下意識地朝四周看看,沒有發覺那人的身影,正疑惑間,那蝴蝶在半空中轉了一個圈,就朝著某個方向飛去。
第一反應下邁出去的腳讓軒有片刻的愣神,自己這是怎麼了?軒並沒有追上去,而是回過頭不再去看那隻蝴蝶。
這可把躲在一邊的鈴嵐急壞了,然而,下一刻,她又微笑著翹起了嘴角。隻見那隻蝴蝶去而複返,圍著軒飛上飛下,久久不願離去,得,這是一隻倔強的蝴蝶,而且還是隻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頑固蝴蝶。
軒覺得這蝴蝶是不是有什麼目的,好生奇怪。那蝴蝶又再次朝著方才的方向飛去,還時不時地飛回來繞著軒,似乎不滿意他的原地不動,又像是一遍遍地在說,跟上來,跟上來。
總算皇天不負有心的蝴蝶,軒跟著它朝前走去,那蝴蝶似乎開心極了,樂得在半空中轉了好幾個圈。
這一人一蝶就這樣向著城外而去,走了將近半個時辰,遠遠地看到一座廟宇。通向那座廟的小路上來來往往都是年輕的男女,似乎都是去廟中請願的。
那蝴蝶朝著廟宇飛去,軒踏入廟的正門,就見到隨處都是求簽拜神的人,香火鼎盛。軒緊隨蝴蝶,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後院。
後院不比前殿,冷冷清清,不聞人聲,偶爾一陣風過,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竹子的“沙沙”聲。轉過一個拐角,就見月色下,一人負手而立,身邊是一排斜斜生長的竹子。
月下遺世獨立的背影,挺直的脊梁在無人的情況下竟流露著寂寥……
似是察覺到有人,寒罹轉過身就看到軒。兩人都意外會在此時此地見到對方,卻都默契地不說話。那隻引路的蝴蝶飛至寒罹身邊得意地撲閃著翅膀,寒罹了然地勾了勾嘴角。
“陪本座下盤棋,如何?”話音剛落不久,就見從角落裏走來兩名小童,一人端著棋盤棋子,一人手捧香茗,兩人沉默地在一旁的石桌上鋪陳好就退下了,院中又隻剩他二人。
寒罹不等軒回應,就一撩衣袍坐在石桌前,執黑先行。軒也不避讓,走至桌前坐下,玉石般美麗的手輕輕在棋盤上放下一子。
兩人來來回回殺了幾盤,中間也無關輸贏,卻又沉默的可怕。縱橫的棋子交織纏繞,一次次陷入兩難境地,不死不生。
軒端起涼了好久的茶,抿了一口,唇齒間苦澀繚繞,而他卻仍不動聲色,眉都未皺一下。
寒罹放下棋子,看了軒很久,引得品茶的軒抬頭看他,卻又很快偏開視線。“本座送你回去。”寒罹拉起軒的手朝外走。
現下已是深夜,廟裏的善男信女都去的七七八八,沒有多少人,兩人從廟宇的後門溜出去,循著無人荒僻的小路向城裏而去,一路,仍舊無話。
兩隻拉著的手互相傳遞著對方的溫度,似乎天地間隻有這兩隻手可以讓彼此毫無保留地感受對方的心。
七夕之夜,兩人沒有風花雪月的詩情畫意,沒有才子佳人的愜意濃情,一盤棋,兩盞苦到心扉的涼茶,月下一前一後的身影,還有就是兩顆不知是否彼此心意相通的心……
城中的街市早已散去,寂靜無人。遠處一座彩橋,橋欄上紮著飄帶,在夜晚寂寥的風中飄揚著。寒罹突然停下了腳步,駐足的兩人因為突然的停留而忽現尷尬。
軒輕輕掙脫那隻拉著自己的手,手上不屬於自己的溫度也在脫離的那一刻瞬間失去。軒走至寒罹的麵前,抬頭看他,似乎想要透過銀質的麵具看到裏邊不為外人所知的臉,道:“我們……還是不要……再這樣見麵罷。”這話很輕很輕,但卻一字不漏地傳入寒罹的耳內,心驟然漏了一拍。
今夜,他說的第一句話便是“我們還是不要再這樣見麵罷”,短短的一句話拉開兩人本就不接近的距離。
寒罹隻覺得此時自己的心空了,無知無覺,是不為所動,還是痛得麻木不仁?他隻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風中化開:“好。”
軒轉過身而去,朝著橋的方向一直向前,沒有回頭。
寒罹看著看著他遠去的身影,飛掠過去,執其方才他緊握的手,在上麵輕輕放上一個事物,通體紫色,溫潤剔透,展翅欲飛,花枝為飾,赫然是半年前就不在身邊的紫玉鳳凰。
“你啊,好大的膽子,連本座贈送的東西都敢當。”明明應該很生氣卻發不出絲毫火氣,有的隻是平淡和柔情,“當就當了,可你這個笨蛋竟隻當了二十兩銀子,要知道就是百兩黃金也買不到它的一個邊角,記住,下次當的時候多敲當鋪老板一筆。”
寒罹放下那隻手,後退幾步,道:“保重。”
軒攥緊手上的玉佩,閉上眼睛掩去眼中不為人知的情感,當再次睜開時裏邊一片清明。他抬起沉重的腳步,朝著他該去的方向離開,前邊傳來一陣呼喊聲,一聲聲叫的急切。
軒走過橋,就見前邊幾人飛奔而來,為首的那個男人一把拉過他,上上下下仔細看了好多遍,軒扯開北宮磬的手,也不顧他的詢問,一直向前。
北宮磬一顆懸著的心放下了,他知道自己問不出什麼,隻能跟上去,帶著這個要緊緊拴住的人朝皇宮而去。
當軒拿著失而複得的紫玉鳳凰再次離開時,寒罹再也沒有追上去,他隻是一直注視著軒的背影來到橋的頂端,最後很快消失在視野中,他在橋的一端看著橋頂,想著那個慢慢走下橋的人,聽到風送過來的另一個男子的聲音。
鈴嵐不知從何處走出來,來到寒罹身後,道:“七夕姻緣橋,主上就這樣讓他獨自一人走過橋嗎?”
“鈴嵐,不準再自作主張。”
鈴嵐猶豫,最終道:“是,屬下遵命。”可是抬頭看到寒罹久久不願離去的樣子和那注視著橋頂的目光,心下不解。
“主上對他有情?”
寒罹沒有責怪鈴嵐的逾越,“有或沒有並不重要。”
“怎麼會不重要?主上明明對他……為何不留住他?”
“原因你知道的,而聰明如他,又豈會不知?”
“什麼?!他竟然……”鈴嵐一驚,突然覺得更加看不透軒。
寒罹緩緩摘下銀質麵具,把它遠遠地扔出老遠,金屬麵具在青石子路上“嘩啦啦”滾動,最終停下,發出與石麵最後碰撞的清脆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