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瑩的淚珠無聲地滑落。
    他再不願意相信這個早在幾天前還對自己微笑的人已經永遠地睡去，但是卻改變不了事實。無聲的淚是脆弱的放縱，因為生命的長度，是再有錢也無法掌控的。
    臉上留下溫熱的水漬，指尖的熱量讓穆澈祁快速地回神。他愣愣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顧晴。即使已經竭力地壓抑，但是這麼近的距離，穆澈祁成功地從顧晴眼中找到悲痛與不舍，絕對不亞於自己。
    “這件事不能急，時候還未到。”顧晴說著便撤離了擱在穆澈祁臉上的手。
    從顧家出來，穆澈祁一臉冷峻。寬敞的馬路，他站在十字路口，再一次迷失了方向。兜兜轉轉終於還是回到了那個已經熟悉的小區。熟絡地將鑰匙插進鑰匙孔，進屋、然後隨手反鎖。客廳裏光線很充足，落地窗開了大半，自然風悄悄地灌進來。
    他下意識地放輕動作，果不其然，他看見男人正蜷縮在沙發上，一臉平靜的任由長睫毛留下一層淡淡的陰影，穆澈祁知道在眼皮底下，有一隻空洞但是依然美麗的眼睛，而那眼睛就是他們走到今天的契機。細滑的肌膚手感非常好，穆澈祁一摸，便收不回手。
    蹲在沙發邊上，輕輕地撫摸著男人的臉龐。視線卻沒有焦距，仿佛注視著那個很遠很遠，遠到雙手無法觸及的地方。
    臉上的碰觸很輕，像絨毛。淺眠的黎央在感覺到臉上的觸覺後便睜開了眼睛。
    愛人的臉就在眼前，但對方的視線卻不是落在自己身上。穆澈祁還沒有發現黎央已經醒來。這種詭異的感覺讓黎央一陣驚慌，本能地伸出手，環住穆澈祁的頸項，將頭埋在對方的肩窩。
    “澈，如果有什麼自己無法承擔的事情，請一定要告訴我。”縱使黎央說得如此隱晦，但是穆澈祁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殘酷的事實就像冷水，澆得穆澈祁渾身冰冷；而黎央的話恰巧在他最需要溫暖的時候，如同灑落的陽光般。
    穆澈祁眯起眼睛，深不見底的黑色眼眸裏，某一些東西正在湧現。
    裝潢別致的書房中，有著占據整麵牆壁的書架，能有幸被安置在書架上的絕大多數都是出自名家，並且已經絕版的書籍，書的本身加上年齡，它的價值難以估算。
    他坐在牛皮沙發上，優雅地雙腿交疊。麵前的書桌上放著一台十四寸的筆記本電腦。此刻，男子正神情嚴肅地盯著屏幕，通過視頻跟遠在法國的父親對峙。
    沙發左側的位置，站著表情一成不變的管家。
    “我要從現在開始接手穆家。”在一段很長時間的沉默後，穆澈祁說出了這次跟老頭子“見麵”的原因。
    對方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一直安靜地盯著他。穆澈祁感覺到那眼神中的嗜血。如同獵豹盯著近在眼前的獵物，沒有絲毫的含糊。
    “泰，你覺得他可以嗎？”穆老爺子沒有直接回答，沉穩的視線在麵對老管家的時候柔和了很多。
    “雖然少爺才二十一歲，但是早已經取得碩士文憑，通過實戰必定成長得更快。”管家的態度不同於在人前對自家主人般的恭敬。因為在早已經沒有了女主人的穆家，許多禮節都無須有。從二十出頭便開始跟在穆老爺子身邊的管家，跟主人早已親密無間。
    聽完管家的話，高傲的獵豹再次將視線落到眼前的幼崽身上。“照你的意思去做。”簡單的幾句話就達成了共識，然而在對話前卻是沉默了整整二十分鍾。
    關掉電腦，穆澈祁才從父親營造的低氣壓中得到解脫。他疲憊地倚靠著沙發。
    “叩叩”的聲響引起了穆澈祁的注意。但不用想便知道那是——一從法國回來便開始負責自己起居飲食的管家。
    得到許可後，管家拉開了門。
    精致的銀質托盤上擱著精致的點心還有飄香的咖啡。而香氣理所當然地勾起了穆澈祁的饑餓感。一整天沒有吃東西的人，能不餓嗎？
    “少爺，請用。”他將食物放在一旁的小茶幾，便挺直後背站在旁邊等候穆澈祁用餐。
    “泰叔，其實你不用親自為我料理，這些瑣碎的事情讓他們去做就好了。”說著，穆澈祁已經端起醇香的咖啡往嘴裏送。
    “照顧少爺是管家的職責。”依舊是挺直著腰板，渾厚的中年男音不帶一絲含糊。
    “但你是老頭子事業上的得力助手。”穆澈祁漫不經心地呷著咖啡，一直在煩悶中找不到突破口。黎央將腦袋埋在自己頸窩的滿足感讓他覺得恐懼，所以那天他是逃似的跑出黎央的家。
    待杯中的咖啡飲盡，穆澈祁才反應過來，他居然又一次想那個男人想得入神……
    “泰叔，跟我安排一下吧，我想到其他分公司去巡視一下。”穆家的產業遍布全國，每個核心城市都有著分部，而法國那邊的市場則是穆家老爺子在前幾年一時心血來潮而跑去開發的。憑借著商業頭腦以及獨到的眼光，那邊的事業開展得非常順利，要追上國內的成績指日可待。所以他才需要管家這個得力助手助陣。
    而這次讓心腹回來，無非是因為他已經收到了風聲。他不允許穆家的繼承人沾上一丁點的汙漬。
    管家點頭應聲後便沒有再做任何表示，書房裏出奇地安靜。
    雖然穆澈祁還沒有像南宮安夙那般，在人前公布正式接手家族事業。但是一旦決定了，就不能再含糊。管家的效率非常高，才一個下午的時間，月天學院裏所需要交待的事務便已經處理完畢。從今以後，再也沒有大四學生穆澈祁。
    黎央看著眼前的申明，久久沒有反應。
    這是怎麼回事？南宮安夙要接手南宮家已經是通過媒體對外公布的事情，並不為奇。但是穆澈祁也要接手家族事業了嗎？黎央的心非常不好受。作為穆澈祁的戀人，他比任何人都晚知道這件事。悶悶地將那一紙申明重複地看，隻能說格式非常正統，顯示出對方的極度嚴謹。
    男人放下申明，悄悄地來到洗手間，掏出手機長指快速地按下那一串熟記於心的號碼。
    “您所撥打的號碼已關機……”冰冷的女聲徹底地將黎央打入穀底。心中的不安在擴散。以老師的身份假公濟私，從穆家得來的消息說穆澈祁外出巡查。但是黎央覺得穆澈祁不像是出外巡查，反倒像淡出彼此的生活！忽然浮現的念頭讓黎央緊張得忘記了呼吸。握住手機的手輕輕地顫抖著。
    不死心地再撥打一次，卻得到同樣的答案。
    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天台，黎央想起了那天，剛認識不久，穆澈祁在這裏伸出手包裹著自己的，那時候的溫暖，到這一刻還不曾散去。才兩個多月的時間而已，這一顆心還跳得四平八穩，但已經不完全屬於自己。
    忽然間，左眼似乎隱隱作痛，黎央不得已地用手輕撫著。
    兜裏，手機突匹地震動了起來，黎央一陣驚喜然後快速地按下接聽。
    雙方都沒有說話，靜靜地聽著彼此的呼吸，黎央煩悶的心情被一掃而空。
    “黎老師，我想你了。”電話來自那一串熟悉的號碼。而對方爽朗的聲音無疑是一副讓人快樂的特效藥，誰都沒有主動提起不辭而別的事。
    “嗯。”黎央壓抑著像個孩子般跳躍歡呼的衝動，盡量讓語氣平淡地回答著。
    兩個人在不同的城市通過電話閑聊了很久很久，時間也沒有了存在感。
    黎央臉上化開的幸福比陽光還要燦爛，沉浸在幸福中的他根本就不知道有一場狂風暴雨正蓄勢待發。如果有所防備，那麼也許傷害能夠減低，但很可惜沒有如果。
    別人的幸福總是無比耀眼，站在頂樓門口旁，冷冷地盯著黎央的雷若雨眼中的恨意非常濃鬱。雖然距離很遠，聽不清楚男人的話，但是她知道電話的另一端是誰！為繼承穆家而離開月天學院的穆澈祁是雷若雨心中最大的疙瘩。自己辛辛苦苦通過考核不就是為了跟爭取多點跟穆澈祁相處的時間嗎？現在事實告訴她這一切努力都是白費的！
    南宮家宴會場上的仇，她不可能忘記！
    惡毒的視線狠狠地剮過黎央洋溢著幸福微笑的臉，她憤恨地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