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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清從肖銘手裏接過檔案袋:“趙宇呢,他為什麼不親自來給我?”
    肖銘的眼睛紅了:“他……他睡了。”
    “睡了?”文清的表情很恍惚,他捏著那個文件袋,點了點頭,“那,就讓他好好休息吧。”
    “趙宇先生,他告訴我,他……不用我帶著法律去製裁他,他會給一切一個了結,他……”
    “我知道了。你不要再提了,不要再提了。”文清搖了搖頭。
    肖銘點點頭,然後道:“文先生,我已經……不是警察了。我辭掉了那份工作,現在的肖銘,隻是個郵遞員而已。下次見到我,不必再稱呼警官了。”
    文清點了點頭。
    肖銘離開之後,文清緩緩打開那個檔案袋。
    首先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封信。
    文清就打開那封信,盯著紙張上淩亂的字體,先是大笑,良久,又開始慟哭。
    “趙宇啊趙宇,你給了我多少次體驗?第一次知道有人在乎我,那種感覺是你給的,第一次知道我會對一個男人有什麼感情,第一次生病,那些疾病是你給的,我……我……我也……從來沒有哭過啊……”
    一句一句,最後都化為一聲沉悶的低吼。
    路過文清辦公室的柳宜晴聽到門內的聲音,不禁頓了頓腳步。
    是哭聲。
    極度壓抑的聲音,破碎、絕望。
    像被困住的猛獸。
    嗚咽個不停,用自己全身的力氣去與堅不可摧的欄杆搏鬥,卻隻落得滿身傷痕。
    ——
    “阿清:
    這真是個不禮貌的稱呼,甚至還沒有經過你的允許,不過我還是這麼叫了。
    我知道很多話你隻對我講過,其實我有很多話也隻想你講。
    我這生未曾真正愛過其他任何人,不僅僅是沒有機會,也許我自己也是有一點自卑的。
    家境的貧寒是我從小就總比別人渺小得多的主要原因之一,無論我多麼努力,窮鬼這樣的稱呼卻總跟著我。
    我以為自己夠悲慘了。
    可遇上你,我才發現這根本沒什麼。
    我的父母足夠愛我,即使我並不是他們的親生兒子,他們卻把自己的一輩子都給了我。
    可你卻不同,你說從小到大沒有人愛你,除了你的爺爺。可並不是這樣的,還有,還有一個人。
    我該走了。
    我知道這樣做也算是一種拋棄,我不想再讓你遭受孤獨,我想留在你身邊。可是這太困難了。
    你說的是,我的心會殺死你。
    我沒辦法眼睜睜地看著你因我的在乎病入膏肓,沒辦法看你因我的單戀而喪失健康,沒辦法看你的臉色一天差過一天。
    哈哈,你說這算什麼?
    這個世界怎麼會奇怪如此,怎麼我們就碰上了,怎麼,怎麼我就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了,怎麼,我就偏偏要帶給你傷害,怎麼,我明明聽了你的那些話卻還非要接近你,非要帶給你更多的痛苦與不適?我真是個不知好歹的人。
    事實上我的存在除了能夠帶給我所希望幸福的人以疾病和痛苦以外沒什麼意義了。
    我知道如果我死了,父親的病,母親的疾,還有你的痛苦,一切都會好了。
    可我沒勇氣。
    我沒勇氣去死。
    可是,可是,白玉勝的那番話,那簡直是我本就雨雪紛飛的世界裏的一道驚天大雷。
    他說,我會帶給你死亡。
    這回我沒辦法再當做是謊言了。
    我明明是希望你快樂的,可我根本不能帶給你這些,我隻會讓你被疾病圍繞,而我竟然認為你的病隻是簡單的感冒,我沒有想到你會吐血,我沒有想到……這一切是因為我。
    我走了,就會好了。
    我該走了。
    把那些屬於你的健康、不被外物所傷的體質、還有無盡的光陰,還給你。
    我必須為我那些在乎付出代價。
    我想我是沒辦法忍受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的,但我相信你可以接受我的消失。
    畢竟我知道趙宇這個人在你的世界裏還隻是一個卑微的影子。
    讓它消失吧。
    我該走了。
    我一直沒有的勇氣現在有了。
    再晚恐怕我又會遲疑了。
    到時候我怕會來不及。
    我的父母年事已高,但我離開以後他們應該就能健康了吧。
    如果可能,請幫我照顧他們一點,這份大恩,如果有來生,我一定償還。
    我要說的話也就是這些了,能說的也就隻有這些了。
    剩下的,如果我還能有下輩子,還記得這輩子的事,我再說給你聽。
    那個時候,我要說的話肯定已經失去了那個可怕魔咒的禁錮。
    我可以,痛痛快快地在你耳邊說一千遍。
    一千遍。
    再見了,阿清。
    最後一次原諒我這樣稱呼你,可我想這樣叫已經很久了。
    趙宇”
    ……
    一個蒼老到幾乎連行動都很困難的男人給院子裏的花澆好了水,然後回到木屋子裏,擦了擦放在桌上的遺像,照例親吻了一下照片上男人的嘴唇。
    一陣風從窗外吹進來,將桌上的一本極厚極舊的日記本吹開了。上麵隻有幾天的記錄。
    “阿宇,想想我自從最後一次和肖銘道別以來似乎已經三十年沒有說過話了。不過在那之前的二十年,我說話也很小心的,我隻在做生意的時候開口,其餘時間隻寫紙條。我怕我又說錯什麼,又導致哪場死亡。不過現在我已經完全不需要和別人有什麼交流了。
    時間太久了。
    久到甚至那些鏡子裏的影子都已經消失在我眼前了。
    你看,我的噩夢結束了。
    但是時間也沒洗清我滿手的血跡。
    當年那些幼稚與年少輕狂我也許已經沒有了。
    現在我明白孤獨都是小意思,我明白什麼是最遙不可及的了,不是脫離孤獨,而是等待一個也許不會來的被等待。”
    “阿宇,你離開我已經六十年了。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我認識的人了吧。
    六十年歲月,我們曾經認識的人也許都去陪你了。
    你不是說如果你有下輩子,會來找我,會痛痛快快說一千遍你想要說的話?
    可我已經等了這樣久,卻沒有在門前發現除我之外任何一個人的足跡。”
    “八十年了。
    我已經足夠老了,都超過一百歲了,我的身體也終於開始虛弱了。
    我快要忘記這個世界了。
    不過你的樣子我還記得。
    知道為什麼嗎。
    我知道你是知道的,如果你在天上,你看得見的。
    你的照片,我保存得很好,現在它和八十年前沒有什麼兩樣。
    阿宇,我在等你來找我,等你找到我,我也有話要對你講。
    一千遍,我要痛痛快快地告訴你。
    我愛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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