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狄脫口而出的“菲”字，讓我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你一直叫她‘菲’的麼？”我悶悶地問道。
    “是的。”狄點頭道，“其實你的本名就是菲蕾亞，不過我喜歡叫你菲罷了。我是因為愛你才給你起了這個名字的。就像當初菲蕾亞給我起名‘狄奧爾’一樣，我也叫你‘菲蕾亞’。”
    我暗暗地應了一聲：“那麼，我就是‘菲蕾亞二世’，是嗎？”
    “對。我是狄奧爾三世，你是菲蕾亞二世，我們繼承了前人的姓名的同時，也在不知不覺中背負了前人的祈願與夢想。那神奇的愛的縈係，也因此通過我們的名字、我們的血脈得到延續。”
    狄說得合情合理，而我卻很想問他：在他叫起這個名字時，是否也是在通過我而呼喚她？
    可是，我終於沒有問出口。
    ***
    我不肯放菲蕾亞離開。她也終於沒有堅持。
    我在這三日三夜的歡愛之餘，一直在暗暗思考能夠合法占有她的方法。
    我想過敕令將軍主動提出休妻，然後再通過大造輿論，提出被休妻子在前夫在世時有權再嫁的觀念；繼而修改律法，從法律角度正式承認被休女子的權利，提高她們的社會地位。
    這樣做雖然程序複雜，耗時費力，卻是唯一能夠釜底抽薪、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的方法。
    隻是，如果將軍不肯休妻，又該如何？
    除非……
    一個念頭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那一轉念間的颯颯寒意，令我在滿園芳菲的五月不寒而栗。
    ***
    第三夜，菲蕾亞命人呈上自己隨身帶來的美酒，說是曆代嘉蘭王敬神祭祀的百年佳釀“醉忘川”，此酒醇香恬淡，卻酒力綿長，世人一飲輒醉，從而忘卻世間一切煩惱。如今正值我們別後重逢，最宜飲用。
    海上行伍之人，凡無戰事，常以豪飲為樂。我自以為已經練就酒肉穿腸、千杯不醉的本事，於是就答應了她。
    她為我斟出三杯酒，許下三個願望，希望我飲盡那一杯後能夠為她實現心願。
    第一杯，她說此生即使不能與我結為夫妻，卻可以通過兒女的婚姻了此夙願。她希望我的兒子能娶她的女兒為妻，從此化仇為親，徹底結束我與北海及嘉蘭兩族的恩怨。
    我飲下這一杯，答應了她的請求。
    第二杯，她說連珈聰穎過人、天賦異秉，可憐自幼喪母，父親又常年在外，多年親情隔膜，才導致他如今處世冷淡、待人涼薄的性情；
    蓮兒，聰慧溫柔，天性善良，許是與生俱來的敏感，年才九歲的她，似乎就對自己的身世有所領悟，因而沉默內斂，不近生人；
    七歲的薔兒，年紀雖幼，卻已出落得十分美麗，隻是她自幼深受父親寵愛，性格高傲強橫，任性倔強，常不服管教。
    她請求我日後多多善待這些無辜的孩子，包容他們的過失。不要因為父親的身份影響到他們未來的幸福。
    我自然一一應允。於是又飲了一杯。
    第三杯，她正要發話，卻被我奪下了酒杯。我說，我隻有一個願望：就是能看她為我跳一支舞。
    “我已經很久沒有跳了。”她說。
    “所以我才一定要看。”
    “那我今晚準備一下，明天給你跳一支。”
    “不。”我抓住她的手，說，“不是明天，而是現在；不是明天一天，而是明天以後的每一天。”
    她淡淡一笑，卻一言不發。
    我執意要她答應我。
    驀然間，我注意到她眼中淚光晶瑩，垂首之際，兩行清淚滾滾而下。
    我伸手想要替她拂去淚珠，卻發現自己手足仿佛被縛住一般，竟然動彈不得。
    更糟的是，眼前的菲蕾亞含淚的麵龐，也在漸漸模糊。
    我頓時明白，菲蕾亞為何邀我飲這一壺醉忘川……
    不過為時已晚。
    “狄，你累了。休息一下吧。我去了。”
    恍惚中我聽見她溫柔的聲音。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十年征戰，我沒有倒在敵人的刀鋒之下，卻被戀人兩杯美酒輕易征服。
    真是天大的諷刺，天大的嘲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