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過了這麼久，你不回小蓬萊麼？”房門被人幽幽推開，蘭鈺靠在門口，卻不進來。
    她身後是交織的雨網，細細密密，和夜色融為一起。
    “那蘭穀主又留在臨安做什麼，不回落月穀？”司夭月輕輕彈了彈指尖上的水珠，晶瑩的珠子化成數道銀光，抬眸淺笑間，窗外落紅成陣。
    蘭鈺冒雨而來，沒有打傘，這一路，便是渾身濕透，玲瓏的身姿裹在紅衣中，卻顯得無比消瘦，一笑嫣然間，她輕輕吐字，“你知道我為什麼不走。”
    “那你也應該知道我為什麼留下。”
    細碎的話語在口中碾轉成塵，隨風而落，落地無聲。
    他一身紅袍，衣擺翩躚，長袖及地，玲瓏的秋雨沾在袖口，不仔細去看，還以為是綴上去的珍珠。
    “雲大夫給你的。”司夭月轉身抬手，扔給蘭鈺一個小瓶。
    “不奇怪？”接在手中，她望著那人的眼，倩然一笑。
    男子回過頭去，“他是活菩薩。”
    雨還在下，不停不歇，似是要把天地衝歸成一片原始的混沌。
    背後的聲音兀地揚了起來，“你是打算永遠都不讓我知道麼！”
    男子始終不回頭，“我沒告訴你，你不是也知道了麼？”
    單薄的雙肩微微顫抖，血紅的指甲陷在門框中，良久，妖媚的笑意又浮上眼角眉梢，“公主是個笨蛋，整個王廷的人也都是笨蛋。你是笨蛋，小蓬萊上的人可不見得都是傻瓜。”
    “她是不是公主，我毫不關心；她是不是傻瓜，我絕不在意；她要嫁給誰，我不會妒忌，”言到最後，他笑笑，總結道，“這些都是她的事情，與我無關。”
    蘭鈺望著他的背影，冷冷道：“你若是為她好，就該離開。”
    “我都說了，她好不好，都與我無關。”
    寂靜中，是無聲的對峙。
    “那我去殺她，你也不會阻攔吧。”俏麗的麵容霎時泛起濃濃殺意，紅色水袖舒展，人便消失在雨霧之中。
    門剛被風吹上，又有人推門而入，是個鵝黃色衣服的小丫鬟，她邊抖著傘上的水，邊埋怨著，“真是的，好好的中秋，下什麼雨。”
    司夭月關上窗，坐到桌旁，向爐中添了一把百合。
    女子把手中的提盒放到桌上，絮絮叨叨，“天氣好的話，還可以去放水燈呢，那是兩年前，還是三年前來著，”她皺起眉，望著天花飯，眼珠一轉一轉地，“四年前，五年前……算啦，算啦，管它是幾年前呢，”想了很久，小丫鬟隻好自己安慰自己，她收回目光，言語中帶著些興奮，“公子你忘了，那時候，江上的水燈啊，怎麼說也有好幾萬盞吧，燦爛的像星星一樣呢。”
    小冬瓜把提盒裏的東西一盤一盤地拿出來，放到男子麵前，有蜜餞，有果脯，還有月餅，各色各樣，層出不窮。
    司宮主一直都沒說話，隻是眯起細長眼，靜靜地凝視著前方的燈盞，一隻白蝶在紗罩裏不停地震動著翅膀。
    明明不是飛蛾，卻又向往著死亡的溫暖。
    最後一盤果子落到桌上，小丫鬟忽然不經意一樣地問：“公子，不攔住蘭姑娘麼？”
    笑意盈盈間，她又自言自語一樣地道：“喔，對了，噬心快發作了……”
    說著，小丫鬟偷眼去看自己的主子，公子長得可真漂亮啊，青絲如墨，紅衣似火，鳳凰般的耀眼，滿目桃花中迸濺著灼灼懾人的光華，讓人不敢去直視。
    隻是，那烏黑鎏金的眸子中，此時此刻，卻隱藏著濃濃的黑暗。
    小冬瓜一驚，連忙解釋，“公子，不是奴婢說的，小蓬萊上那麼多人……”
    微笑間，司宮主扔出一顆葡萄，砸到小丫鬟的額頭上，“本宮說過要治罪與你麼？”
    小丫鬟吐了吐舌頭，把提盒蓋好，她心中猶豫了幾許，最後還是忍不住問：“公子你緊不緊張啊？”
    “緊張？”男子挑了挑眉，“我為什麼要緊張？”
    她俏皮一笑，“……婚前不都是會焦慮的麼？”
    男子失笑，“叔叔還真是亂講話。”
    “不是二爺說的。”小丫鬟認真道。
    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撥著盤子裏的東西，“那是誰講的？”
    “小桃。”
    小冬瓜粲然笑著，翦水雙瞳亮亮的。
    燈罩裏的蝴蝶忽然間朝火飛去，隻是一瞬，便被燈火焚成灰燼。
    猛然抬頭，小丫鬟已經拎著提盒，到了門口，昏黃燭光下，她轉身囑咐道：“對了，這些都是陛下的賞賜呢，公子你一定要嚐嚐。”
    “他說什麼？”
    高高在上的青帝在男子嘴裏，也不過是個“他”。
    “青帝說啊，”小丫鬟拿起門口的傘，用腳輕輕踢開門，“天下無事，月色清美。”
    門開，雨住，一室桂華。
    ——
    八月十八，江幹上下十餘裏間，車馬不斷，珠翠羅綺，衣香鬢影，飲食百物，價錢都比平常要貴得多，尤其是江邊上租賃的帳幕，不是高官顯貴的話，想都別想租呢。
    浙江之潮，既望已過，便是今日最盛。
    王廷慣例，於上天台上觀潮，高台下瞰，如在指掌。
    青帝自然居於主位，左邊是太子，右邊是皇甫沁，皇後的右邊是長樂。
    座下有人私語竊竊。
    “那就是救了皇後的人？”，“哪兒來的這麼好心，我看啊，一定有問題。”，“不過這姑娘長得還真是漂亮。”，“那她也不能坐在公主的位置上啊，鳩占鵲巢。”，“話說回來，這十公主去哪兒了？”，“還能去哪兒啊，今天可是八月十八，是……”
    長樂欠了欠身，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娘娘，民女還是下去坐吧。”
    狹長的鳳目幽幽地掃視眾人，大家連忙噤聲，看潮的看潮，吃東西的吃東西，喝水的喝水，皇後拉住長樂的手，笑道：“哀家讓你坐，你就有資格坐。”
    “這就是救了你的那個孩子？”
    青帝微微側頭道。
    皇甫沁笑著點點頭，“正是。”
    長樂連忙跪倒施禮。
    “身體好些了麼？”
    “雲大夫說沒有大礙了。”不卑不亢，乖巧得很。
    “平身吧。”話音落，青帝也把頭轉了過去。
    九五之尊，惜字如金。
    天地之間，不再平靜，大潮就要來了。
    長樂坐回原位，隔著皇子公主，王公大臣，就算再多的人，她也能看到，那個負手而立的紫色身影。
    從到上天台開始，他就一直望著遠處，不，與其說是遠方，倒不如說是那個不在這裏的人。
    “雲大哥，雲大哥……”熟悉的稱呼呢喃在口，隻是這麼叫著就會覺得開心。
    然，為什麼你的眼裏就隻有你喜歡的人，看不見喜歡你的人。
    我在這裏，你看不見，她不在這兒，卻在你的眼中。
    為什麼，你偏偏寵她，愛她，追隨她。
    她到底有什麼好？
    美麗的容顏，燦爛的笑容，還是尊貴的身份？
    她有，我也可以。
    白洋塘邊，十公主背著雙手，凝目遠望，“小桃，你說那江海裏是什麼？”
    “水啊。”
    花傾歡皺了皺眉，搖搖頭，“總覺得好像還有點兒別的。”
    “有魚，有蝦，還有大閘蟹。”小桃張牙舞爪，笑嘻嘻道。
    不是的，不是的。
    總覺得那蒼茫的水霧後，有著什麼。
    ……
    “如果隻有一個月的壽命，你會做些什麼？”
    “笨，你夫君可是武霸江湖，冠絕武林，天上地下，惟我獨尊的人才，怎麼會死~再說了，我還要穿傾傾做的婚衣呢~”
    “隻是個問題，說說看嘛~”。（真是的，從來都不放棄一個炫耀自己的機會。）
    他深眸重重，媚眼如絲，伸出雙臂從身後輕輕地環住她。
    窗外是十裏菡萏，蓮香徐徐。
    “我要守護我的家，我的傾傾，還有我們的孩子。我的命，隻要我不允許，誰都不能拿走，神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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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月有話說】
    《間諜明月》總算演完了，追得我這個累，還好沒有中途換女主。大結局總是讓人覺得很傷感……《妖嬈》完結的話，也會覺得很傷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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