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近西，風然還是倚著亭中欄杆沒有動。一壺茶早就涼透，他也不甚在意。隻一人靜靜地把玩著手裏的竹葉，嘴角還掛著淺淺的笑意。
    直到一個青衣男子慢慢從竹林走出來。
    那男子清秀得恰似一個女孩，然而一道可怕橫貫臉頰的疤痕破壞了那秀美，卻也多出一種男子的硬朗來。風然撇撇嘴：“方方，你不要這樣神出鬼沒好不好？我的小心肝可是嚇不得喲!”
    男子眼角明顯抽搐了一下，卻依舊沉默著上前一步。正欲俯下身去，卻見風然回過頭來狠狠的一瞪眼。
    秦方不由得生生一頓，到嘴邊的話也卡在喉間。他心裏了然，也隻好默默歎了口氣，改為拱手抱拳：“風公子。”
    風然這才咧嘴說道：“這才對嘛！都說過多少次了，你要再是偏去遵守那些個迂腐的禮數，下次我就告訴你家公子，說你欺負我！”
    秦方的嘴角不自然的抽了抽。
    “好了好了，鑒於我半個月才見你一次，本公子便放過你這一次啦！”說完不忘調皮的眨眨眼睛。
    知道風然小孩子的心性，秦方也不在意。隻是從身上取出一個小竹筒來。
    誰知一直嬉皮笑臉的風然一見，立馬就苦了臉：“方方，能不能……”
    “不行！”先前還沉默寡言的秦方，這次卻是異常堅定的一口回絕。
    “那我能不能，過一會再吃啊……”可憐兮兮的聲音，秦方卻絲毫不為所動：“不行！公子囑咐過，讓我親眼看著你服下才可。”
    風然無可奈何的接過小竹筒，一邊慢慢打開，一邊嘟囔著：“你家公子真是鐵石心腸，心狠手辣，冷血無情……偏偏每次還讓你這個萬年大冰山來，也不想想本公子要是被苦死了，會成為天下人的笑柄呀……”
    聽著這樣的話，秦方的嘴角卻是勾起了一絲笑意。眼見著整張小臉都皺成一團的風然打開小竹筒，把那黑乎乎的藥丸嚼碎吞下，秦方才滿意的點點頭。
    “還有，我家公子說，您務必要注意自己的身體。所以……”
    甫一開口，就被風然無奈的聲音打斷：“我知道，你是不是又想說天色不早了，我再不回去就該著了晚間的涼氣？你是不是還想說，不要老跑到這個幽暗的地方來，應該到有陽光的地方走動走動？”
    秦方嘴角動了動，風然卻根本沒有給他說話的餘地：“好了好了，我回去還不行麼？”說著邊起身拍拍衣服，似是對上麵的皺褶很不滿意，一邊小聲嘟囔著：“瞧，哪還有我這樣窩囊的公子處處被人管……”
    秦方對他小孩子似的抱怨見怪不怪，隻待他收拾好，攜風然輕輕一躍，林中已不見了兩人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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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竹林的時候，我的嘴角還是忍不住微微上揚。
    腦海裏又浮現出少年蒼白卻好看的臉，那拈著竹葉白皙修長的手指，那燦爛和煦的笑容，還有剛才竹林裏的種種。
    那一曲罷了，風然看著我驚歎的樣子，笑得更是燦爛：“我說七七啊，不必用這樣崇拜的眼光看著我吧！雖說本公子風流倜儻，瀟灑無敵，還有這樣的一手絕技，尋常姑娘必然對我是砰然心動，芳心暗許……”
    我“咳咳”兩聲打斷他的滔滔不絕：“我不是……”
    “我知道，我正想說但你不是尋常姑娘啊。所以，難不成……”風然故意拖長了語調，然後一臉期待的看向我：“你要拜我為師？”
    我瞪他一眼，他卻哈哈大笑起來：“逗你呢！”
    忽而他像是想起什麼一般：“隨我來。”
    風然徑自去了竹林裏。不一會兒，竟搬出一個竹梯來，正好夠著亭子的高度。
    我吃驚地看著他：“要到亭子頂上去麼？用……這個？”
    風然一臉鄙夷：“那不然我拿梯子做什麼？再說，不用這個用什麼？本公子我可是不會武功，難不成七七你抱我上去？還是說，你不敢呢？”
    看著那張笑得燦爛的臉，我卻是沒了脾氣。
    隨他上了亭子，身邊之人已是躺了下來，翹起一隻腿，看起來怡然自得，頗有些小無賴的樣子。
    無奈歎了口氣，我移開視線，望向遠處。亭子不算高，所以也隻能勉強看到茂密的竹林邊緣。從上麵俯瞰，滿眼都是鬱鬱蔥蔥的翠綠，更似是一片綠海，給人一種別樣的寧靜和祥和。
    頭頂上大朵大朵的白雲遮住了初秋的日光，愈發顯得天高且藍。這樣美麗的景色，讓我想起了在徵羽山莊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
    “風然，你常來這裏？
    “當然啊！”
    “那這陣，是你設的麼？”
    “自然不是。我才不會弄這些奇奇怪怪亂七八糟的東西。”
    “不會？你不是知道這是什麼陣嗎？”
    “傻丫頭，看得懂不一定就會啊！你不是也懂麼，難不成是你設的？”
    “……”
    “小丫頭，你沒事到這裏來幹嘛？”
    “什麼小丫頭，你看起來分明和我一樣大好不好？我到這裏來……自是和你一樣的緣由啊。”
    “這倒奇了，‘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你不是我，又怎麼知道我來這裏的緣由呢？”
    “對啊，你又不是我，又怎麼知道我不知道你來這裏的緣由呢？”
    “哈哈哈哈，真是個有趣的小丫頭……”
    “都說了不要叫我小丫頭！對了，風然，你剛吹的曲子是什麼呢？”
    “那個啊，是我兒時母親哼過的歌謠，叫做《蠶賦》。”
    “《蠶賦》？難不成是古人流傳下來，藉此表示對蠶吐絲為人們織衣的敬意？但這曲調悠遠綿長，倒不像是歌頌之曲。蠶吐絲，寓意著‘思’……這蠶賦，難道是寓意女子‘思夫’麼？”
    風然嘴邊的笑變的淡且遠：“是啊，蠶賦蠶賦，可不是思夫麼？”
    我斜睨了他一眼，卻見他臉上的笑似是帶著無限悲憫，見我看向他，卻又是“嘿嘿”一笑：“小丫頭還真是聰明！”
    就這樣毫無目的地閑聊著，天色已是不早了。
    辭別的時候，兩人都並沒有說什麼，可我知道，我們的想法都是一樣。
    不問來曆，不存疑心，不談後會。
    然而，我們都清楚，以後的日子，彼此眼裏的這方竹林，終是會添上一絲色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