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大文永啟二十年初春，三皇子莫天羽率三十萬後援大軍趕往邊疆。
    大文永啟二十年一月十日，邊疆先鋒將領指揮失當，午城失守。
    午城失守非同小可！
    午城的地勢極好，兩麵皆山，分別是琊漠山與明長元山，兩山之上懸崖峭壁沼澤泥濘無處不在，敵人根本不可能從兩山爬過去後麵襲擊，且琊漠山與明長元山分別連接兩大山脈，連綿數萬裏，所以敵人也不可能試圖繞過兩山入城。說句不文雅的，午城就像一隻雞脖子裏堵住要口的東西，而備雅尼大軍就像食物，永遠隻能從脖子穿過，而堵住要口的東西一直堵在那裏，食物想要過去，幾乎不可能。這就是一個易守難攻的城市，兵力隻需集中在一點即可——正城門。
    就算兩麵沒有山，午城外城被攻下去了，也沒有關係嘛。先皇曾經在這兒外城內、內城外親自主持修建了迷宮似的夾道，夾道兩邊的牆足足有十米之高，白日幾乎沒有陽光照入，時時泛著陰森的氣息。隻要人一入進去，就像繞進了迷宮，層層疊疊翻覆不止。一步錯，步步錯，直至餓死在裏麵。連本地居民不慎入內都有可能死在其中，更何況那些不熟悉這兒的野蠻漢子？他們也許並不是餓死的，而是因為心裏的恐懼與絕望一點點蠶食他們的希望，最終使他們放棄了努力，直至死亡。這真的是一種非常殘忍的死法，還不如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給他們一個痛快哩。
    隻有正城門沒有設這些迷宮。所以隻要守住了正城門這十餘米的地方，不怕小小備雅尼能鬧翻天。
    可是……邊疆先鋒將領竟然指揮失當？
    這這這這，這可怎麼得了？
    大文永啟二十年一月十二日，三十萬後援大軍趕到邊疆。
    莫天羽剛到邊疆，卻聽到這個消息，氣得臉都發紫。那時他剛到自己帳前，差點沒把支撐用的柱子踢壞。
    也是，將領糊塗失了寶地，要知道午城一旦失守，備雅尼大軍就像潮水一般湧進來，再想堵，恐怕都難。
    這隔誰身上，誰不怒呢？
    莫天羽把先鋒將領喊到自己軍帳裏審問。弄清楚來龍去脈後，一點也不心慈手軟的殺了那將領。
    那將領一點頭腦也沒有——他自傲輕敵，想著午城半多月都沒有被備雅尼攻下，想必是備雅尼怕了，而且還有迷宮夾道，自己還有什麼可再怕的了？於是，正城門隻派了區區三千步兵，那些步兵也十分懶散，一點也沒有軍人的氣勢，看到前方黑壓壓一片的軍隊走來，還有人揮舞著備雅尼大軍的旗幟。那些步兵真是窩囊至極，見到備雅尼大軍，第一件事不是報告上麵，而是抓緊時間——逃跑。有的人竄入深林，自己倒因為那些懸崖峭壁沼澤泥濘而死無葬身之地；有的人飛快的跑回城裏，卻誤入了迷宮夾道，反而自己因心裏的恐懼與絕望死去；有的人因為跑得慢，像砧板上的魚被備雅尼大軍任意宰割，不得好死。三千步兵，真正僥幸逃離的，不過兩百六十四人。
    而那時，三千步兵們哭爹喊娘被打得屁滾尿流的時候，那將領在哪裏？說出來莫天羽都不敢相信。先鋒將領，竟然，在，一家，妓院。在那裏顛鸞倒鳳尋歡作樂，與淪落的青樓女子同赴巫山？！他還有沒有軍人的氣概？他還知不知道自己是一個軍人？這先鋒將領，簡直死不足惜。而那僥幸逃離的兩百六十四人，也都被莫天羽全部軍法處置。
    且不說先鋒將領指揮失當，這大將楊虎臣在此，又怎麼會讓備雅尼大軍鑽的空子呢？
    駐守在戎平城的楊虎臣，好久不見京城裏的女兒，心生思念，沒有告訴任何人便回京了，而在午城失守第二天，他便回來了。
    往大了說是擅離職守，往小了說是心裏放不下親人，也就是思親之情。
    真是無巧不成書，楊虎臣要是早回來一天，早回來十二個時辰，午城也許就不會失守了。
    莫天羽吐血了……
    真的……不想吐血都難。
    莫天羽要處置楊虎臣吧，不行。楊虎臣為人爽朗正直，軍威很高，若處置了他，軍心渙散，那可等於在他背後插上一刀。再說就算處置了他，軍心也未散，可是在短時間裏那裏找來像楊虎臣一樣重要的將軍？他一不在，戎平大軍群龍無首那更糟糕。
    所以，莫天羽這可憐娃，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時，男子從帳外淡定而從容的走進來，看了看莫天羽“對紙吐血”，然後一臉疑惑地接過莫天羽手中的宣紙。
    男子一目十行看完之後，忽然笑了。
    “丟失了不可怕，奪回來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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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皇，邊疆最新消息。”莫天龍拿出一封淡淡黃色的信封，拆了開來準備遞給莫子辰。
    莫子辰猶在漫步走著，玄黑描金龍袍泛著幽幽的光，卻顯出了冷傲淩雲的霸氣，父子兩人在這方麵倒是挺像。但從氣色看，他倒比以前差了不少，背都有一點點佝僂，仿佛短短半月，便老了十歲。
    兩人沐浴在陽光下，兩旁花草爭相開放，馥雅清香的、濃豔鬱鬱的不分秋色。金邊瑞香、白玉蘭、結香等香氣迷人，萬裏飄香，咋一看，竟像是爭相討好巴結、諂媚阿諛。莫子辰略帶嫌棄的把伏在金邊瑞香的手縮回去。
    “朕不想看，讀吧。”莫子辰說。
    莫天龍笑了，笑的溫存，卻夾雜著一絲詭異——是你叫我讀的。
    “永啟二十年一月十日，皇弟摔三十萬後援大軍趕到邊疆。十二日，午城失守。”莫天龍逐字逐句地讀，不過，隻是把趕到邊疆日期與午城失守日期顛倒了一下而已。
    莫子辰淡淡的“嗯”了一聲，便沒了動靜。
    過了一會了，才道：“午城失守當日是誰守城的？”
    “楊虎臣手下先鋒將領，已經被皇弟軍法處置了。可是……皇弟已經到哪兒了，又怎麼會讓午城失守？”莫天龍有意無意地說。
    “哦？已經被羽兒軍法處置了？不錯不錯，那孩子有長進。”莫子辰笑道，似乎沒有聽到莫天龍的暗示。
    莫天龍微微一勾嘴角，也若無其事。
    天下身份最高貴的父子、尋常人家普普通通的父子，也許一對在時刻防備、爾虞我詐，一對在一起嬉鬧、共同勞動。這難道不是一種悲哀麼？
    莫氏天下，福哀共存。天下之福，莫氏之哀。
    連最親昵的父子，都站在不見刀光劍影的戰場上，彼此仇視。卻在表麵上，笑語盈盈，一副共享天倫之樂的模樣。
    這樣，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