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 又一年春夏 正文卷二  第三十三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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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季水墨。”
    莫天龍口吐清晰,俯身看著憔悴的季水墨,眼睛裏幽幽光芒怎麼看都讓人覺得心寒。
    他上一刻還負手淡笑冷眼看手下受傷置之不理,下一刻,便已經悄無聲息的掠過糾纏之中的兩人,淡然飄到季水墨麵前。
    這樣的莫天龍,讓人直欲逃離。
    季水墨微微向後挪了挪,強迫自己抬頭對上他的眼睛。
    那般,冰涼。
    仿佛千年寒冰,泛著霧氣輕煙,遮住了他的真實想法,隻留琉璃般的明亮,看透他人的悲喜離合,穿透他人的紛飛心思。若有人靠近他,哪怕隻是一閃而過,恐怕也會被凍傷。
    “啊……是你!”季水墨忽然短促的叫了一聲,然後飛快的捂住自己的嘴巴。
    ——她認出來了。
    那日扶了她一下的男子,那個一笑仿佛春風拂來的男子。
    為何會令她透心疼痛,好像心髒都被掏了出來。
    讓人感到溫暖似乎隻是她的一個幻覺,而這樣冷酷無情的男子,才是他。
    莫天龍笑了笑,蹲了下來,細細端詳季水墨驚恐的容顏,仿佛在欣賞一件藝術品:“是我。莫某說過,我們有緣會相見的。”他忽然勾起的個玩味濃厚的弧度,“你為何不笑一下呢?莫某保證你定會是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
    季水墨隻是看著他,後退。
    “嗬,別退了,你是要挪到篝火裏去麼?”說完,起身漫步走向季水墨。
    她退,他近。
    她再退,他再近。
    他不急,他很有耐心。
    他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匍匐在眼角的漠然隨著衣擺點點搖晃而蕩漾,忽而隱藏不見。
    一旁一直不動的楊銳,忽然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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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四十二招。
    林無塵沒有輸。
    篝火如殘陽吸血,被無數劍氣斬開又悄無聲息的合攏,柴火獵獵有聲,愈發詭異。
    古軒和林無塵籠罩在紫光之中。兩人速度飛快令人發指,煙塵繚繞辨別不清誰是誰,唯留兩道淡淡殘影照應著詭異火光直衝人眼眶,餘繞不絕。
    林無塵長劍一檔,身子一矮,避開古軒攻擊。他真氣不足古軒渾厚,於是他隻能避,眼尖的不住鑽空子,騷擾古軒,不給他換氣。林無塵向後一退,矯健身姿此時更加靈活,仿佛水中之魚,輕靈自如。他穩住身子,不住的喘氣,一手執劍,一手撐地,清風拂過他的碎發,臉上汗水越來越多,滾落下來如珍珠落地,點點瑩涼。
    風中卷來古軒冷淡又隱含悲憫的古怪笑聲,在月夜裏肆無忌憚的傳播。
    林無塵暗叫不好,剛剛舒下去的真氣又飛速提起,繃緊身子,猛然抬頭。
    “你上當了。”
    聲音微微嘶啞,剛才還恍若天邊,現在卻近似耳邊。饒是林無塵如此小心,也在不經意間落入他人圈套。
    一把劍架在他的脖子上,三尺不到,便觸碰到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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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雙金絲彎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若他動上一動,隻怕腦袋和身子就要分家了。
    “不許動——你若再動一下,我可保不住你的性命。”聲音清清爽爽無一絲拖泥帶水,如秋水平靜。
    她麵無表情地說,雙手關節分明帶動著金絲彎刀靠近莫天龍。
    同樣三尺。
    萬丈燈火闌珊,人聲喧騰,卻暖不到這深山翠林中,這安靜令人窒息般恐懼的畫麵。風停,草不動,沙沙聲絕。
    “別,莫某怕血濺上衣裳。這可是備雅尼進貢的蠶絲柔紗錦料,沾了血怕是洗不掉的,豈不可惜?你說是吧?”莫天龍彈了彈衣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笑道。
    “你當我的話是耳旁風麼?別忘了,這雙金絲彎刀還架在你脖子上呢!隻要我輕輕一動……叫你手下放了林無塵,還有——”楊銳陰陰地說,“老實點,我真的保不準彎刀會不會一個不爽殺了你。”
    莫天龍笑了,若無其事的動了動:“提醒小姐一句,大文律法第十條:蓄意殺人者,償命之。”
    “嗬嗬,殺人者,金絲彎刀矣,償命,也自當它償,在下……可什麼都沒做。在下記得,大文律法第十三條:誣陷他人者,入獄十年。唔,您要不要試試呢?”
    莫天龍微笑轉頭,視金絲彎刀於無物,單手輕輕一捏一把彎刀,輕輕巧巧把那鋒利的彎刀撇了下去。
    哢咋,斷了。
    就這樣輕輕巧巧的斷了。
    一絲細細的鮮紅的腥膩的如涓涓細流一樣順著彎刀蜿蜒而下的鮮血,一點一點填滿了彎刀上的縷紋,再不緊不慢的落到幹草上,宛如血淚。莫天龍抬手瞅瞅不小心劃破了的手指,漫不經心地說:“嗯,莫某想不用了。不過……彎刀已毀,小姐,彎刀永遠不會變成凶手了,那麼凶手,就隻能是你了。”他甩掉手中的兩片彎刀,微笑道,“你說是吧?”
    “你……”楊銳張目怒視,望著他輕輕鬆鬆像是撇了一支樹枝一般撇斷了彎刀,張張舌頭,不可思議,她無聲退了一步。
    那可是京城最厲害的鑄劍者打造了足足四十九天,還信心滿滿的說保證世界上沒有人能弄壞它。
    而今夜……
    究竟是鑄劍者誇大其詞,還是莫天龍的力量太強大了?
    楊銳生生打了一個寒顫。
    這男子太可怕了。
    “……哼,這邊還有一把呢,同樣鋒利無比,你莫要得意。”楊銳似乎在咬牙切齒。
    “這樣啊……”莫天龍不說話了,留那“啊……”在舌尖回蕩,蕩漾出隱隱的陰森。
    楊銳握緊彎刀。
    “多謝小姐你提醒。莫某再撇斷……不就成了?”
    “……”楊銳青了臉。
    莫天龍似乎並不想和她再糾纏下去了,抬手點了她的穴道。
    轉身走向季水墨。
    “……”楊銳呆住了,……或者說被點了穴道,心裏排腹:原來他那麼厲害!抬手就點了我的穴道?!關鍵是,他比我厲害還假裝被我製住!啊啊啊啊啊,這是瞧不起我麼?總有一天,我要報這被鄙視之仇,狠狠揍你!
    大概是她的心思太過……亂七八槽了,她的眼神太過……怨毒了,換來莫天龍不雅地抖了抖。
    季水墨看看被古軒製住的林無塵,又看看被點了穴道的楊銳,暗恨自己的無能,一點武功也沒有,無端托他人的後腿。
    而莫天龍又漫不經心似地含笑走來。
    季水墨慌亂轉頭,手撐地似乎想站起來,可惜她實在太脆弱了,脆弱到連站起來都成了問題。她隻得強迫自己鎮靜,此時,不能慌。
    絕對,不能。
    “你到底像怎麼樣!“季水墨冷冷道。
    她知道得不到莫天龍的答案,豬才會答她話呢。
    沒想到那頭豬還真對著她,答了。
    “不過是好奇來看看,一男子白日搶親晚上帶二女至深林之中會做些什麼。”
    ……
    明顯是瞎說。
    林無塵險些吐血,這關你親娘二大爺四舅奶奶的事?
    很明顯不關莫天龍親娘二大爺四舅奶奶的事,唔,莫天龍他親娘二大爺四舅奶奶貌似早在百年前就死了哈?
    啊呸呸呸,什麼死不死的,多不吉利?
    ……
    莫天龍再一次蹲下來看著季水墨:“唔,真像隻受傷的小貓。”
    季水墨冷笑。
    此時,她什麼都不能做,隻能拖延時間。剛剛林無塵給她打了眼勢——拖延時間,能拖多久是多久。她知道林無塵不希望她冒險,但是迫於情勢,令她逼不得已冒險,那麼,她怎麼能讓他失望?
    當然不能。
    “我不是貓。”季水墨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的。
    “也是是一隻警惕的貓。”
    “……我不是貓。”季水墨臉上竟然泛起了淡淡的粉紅。
    莫天龍噗嗤一聲笑了:“還是一隻可愛的貓。”說完一笑,恍惚閃過孩童惡作劇成功般的明媚。
    “……”
    呃……
    楊銳翻翻白眼——能不能不要貓來貓去的,貓可愛警惕受傷關你毛事?
    她一手指前,手上另一個彎刀赫然也斷了一半,另一手軟軟垂下來,動彈不得。莫天龍點了她的啞穴,不然恐怕她就不是簡單的翻翻白眼了。
    深林暮色鬱鬱,月光微弱撒了點點波瀾,遠處隱隱還有初春桃花開的聲音,昭示的生命的生生不息,幽幽香氣傳來,伴著絲絲的清涼。月下如積水空明,雲煙翻卷著,底下的對話。
    “你身上很香。”
    “呃……我知道。”
    “擦得什麼粉?”
    “……”季水墨嘴角抽了抽,瞧這問題問的……
    “好像是‘盈花香’?”
    ……喂!女孩子家家用什麼胭脂水粉,關你什麼事啊?
    “‘迷心散’藥效好像剛過?”莫天龍又悠閑的拋來一句,他若無其事地撥著柴火。
    林無塵不可擦覺地皺了皺眉頭,他是怎麼知道的?關鍵是……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他腦海裏一閃而過,快得不可捉摸。他仔細又回想了一遍,卻什麼都沒有捕捉到。
    季水墨不搭話了。
    因為她忽而覺得腹部像有一把火一樣痛,那般……鑽心。
    她微微扭曲了麵容,痛苦仿佛淹沒在無邊的火裏,就如同莫天龍撥弄的火裏一般。而且……季水墨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了,一點點,都發不出來了。
    眼前的東西都在晃蕩、旋轉,天地顛倒了一般,篝火顏色變了,變成了藍色,泛著幽深的光芒,讓人恐懼,心裏像有鬼在亂撞似的。啊,腹部像是燒起來了,火焰直衝而上,把自己焚燒了……
    “啊——”仿佛發自內心的狂嘯,嘴巴沒有發出聲音,那一聲“啊”卻響徹雲霄,入人心寒。
    季水墨迷迷糊糊閉上了眼睛,腦海中一閃而過。
    盈花香、迷心散、篝火……這中間,難道有什麼關聯?
    “你想對了,盈花香、迷心散裏的某一味藥粉相克,篝火的熱度及其你離篝火的距離,正好足以令兩種藥相克最旺。”莫天龍涼涼道。
    原來……是這樣。
    季水墨張張嘴巴,又微微一鉤,昏迷了。
    莫天龍一把抱起季水墨,看見她緩緩疏開釋懷似的眉宇,雪白潤滑的皮膚,繚繞玉顏的發絲,忽而臉一紅,竟然像那鄰家天真緬甸的少年,不過一瞬間而已。
    他抱著季水墨,走到林無塵麵前,看了他半響,笑了。
    “林無塵。”他頓了頓,“莫某……哦不,本宮沒說錯吧?”
    林無塵一怔。
    “嗬,是個人才。”說完,準備蕭蕭然走了。
    “喂!你到底是誰?放開她!”
    “我是誰?你沒有贏了本宮的屬下,本宮也都告訴你了。你還想怎樣?”風中卷來隱隱的笑聲,“還有,袖子裏的東西收起來吧,本宮又不會怎樣你們。本宮早就說了,大文律法第十條:殺人者,償命之。本宮又怎會以身試法?你說呢?”
    林無塵皺眉,古軒已經放開手,順手把某東西甩下來……那是林無塵準備陰古軒的玩意兒,林無塵臉色一變,卻聽古軒道:“下次別和老子玩花招,老子會陰人的時候,你還在娘胎裏呢!”
    林無塵咬牙之……
    “不對啊……他剛剛……本宮?他自稱本宮?那他的身份是……”楊銳被林無塵解開穴道,喃喃道。不一會兒,臉色變得難看之極,似乎沒有一絲血色。林無塵此時也反應過來了,抬腿便要追:“總之,先從那人手中奪回水墨!你先歇著,我去。”
    “哎……”
    不待楊銳言語,林無塵已經竄了過去。
    莫天龍停步,似乎有些惋惜:“哎,真是個吳下阿蒙,空有一身武藝。”
    林無塵卻不理他的話:“放開她!”
    林無塵這孩子,什麼都好,什麼都正常,就是遇上季水墨的事兒……總是非常不淡定的。
    “那先打贏本宮。季水墨,本宮便放開她。”莫天龍挑眉。
    “你當我會怕你麼?”林無塵冷笑。
    莫天龍微笑:“你當然不會怕,但是,你打不過本宮,就算你靈活善於鑽空子,你依然打不過。你連古軒都贏不了,還有什麼資格打贏本宮?”
    “……我會變強。”
    “很好。本宮等你變強,然後挑戰本宮,奪回季水墨。本宮隨時恭候。”低沉魅惑的聲音愈來愈遠,隨著暮色,一起消失了。
    楊銳也準備追過去——總之,林無塵定然戰勝不了他,多一人就多一份勝算嘛。雖然……楊銳垂頭,很挫敗的想:好吧,勝算幾乎為零。但她一下子頓出,因為她看見了林無塵。她定定看著林無塵蕭條的背影,突然覺得很寂寥,不是“少年不識愁滋味”,是真的……覺得自己浮蕩在無邊的黑暗中,一擁而上的是孤獨、無奈、哀怨、寂寥……甚至還有一絲,心痛?
    “我會的。一定,會,變,強。”林無塵望著遠處,一字一頓,充滿著堅定與執著,在草芳清風中回蕩、翻滾,他的背影,像鬆,像柏,像竹,筆直挺立,一直,立到天邊那道炫然光芒緩緩升起。
    春風是那麼柔軟,蕩漾來遠方桃花清淡的芳香,那夜,那些變換,終是造就了,一個武學奇才。也許那夜不會被世人知曉,但是,他的一生,卻隨著那夜漫長,徹徹底底的改變。
    一片粉色的花瓣,劃過天際,春天真的到了。
    而他的春天……卻從來沒有來過。
    他越過了春天。
    是該笑,還是該哭呢?
    恐怕隻是漠然吧。
    “我在,你身側,一直,都會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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