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3 第96章 寒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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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月殘如勾,清冷冷的月光怎麼也抹不掉桌上那幾隻盒子裏的光華……璀璨到極至的珠光寶氣。的
金雀釵,紅粉麵,
花裏暫時相見。
知我意,感君憐,
此情須問天。
香作穗,蠟成淚,
還似兩人心意。
珊枕膩,錦衾寒,
覺來更漏殘。
————李煜《更漏子》
這首哀婉纏綿的《更漏子》描寫的是一美麗少女以金雀釵為飾,以紅粉妝容,這樣精心打扮渴望著與情人暫時的相見,離別後卻又徹夜思念孤身難眠,想那詩裏男人究竟有怎麼樣的風韻氣質讓她纏綿繾綣不忍別離。
可這首詩用絲綾精裱後卻掛在了這裏……我正在沐浴的“靜”室。看那字娟柔秀麗,定是出自女人的手。
一個思念男人的女人……
“我現在住的這提香苑是王府裏誰的住處?呃……可是哪位格格?”古代人都早婚,這恭親王據說十四歲就做了父親,想他女兒也應該有出閣了的吧。
“回宛儀,這屋子原是我家福晉的最喜愛的一處書房,因為這是府裏後湖花園裏最美最香的地方,所以王爺給題的匾額‘提香苑’。”
“恭親王福晉?”哦,居然是這王府的女主人,我不禁茫然,都夫妻十幾二十年了吧,難得還如此恩愛,丈夫出門都想念得不能成眠。
“我家主子是……側福晉,不過王爺不在,我們晉福晉也就是我們王府掌事的了。”這叫英子的丫頭手腳麻利地給我換上一套新的旗裝,從裏到外、從上到下的行頭都齊了。
“宛儀穿上這身新衣服又精神又貴氣真漂亮。”英子拿出一隻由寶石拚成的花兒和兩隻固定頭發的翠簪給我的頭發完成了最後的工序,拉我去看那鏡子。
鏡子中的女人眉掃青黛,輕點朱唇,瑩白的膚色中透著一點沐浴後的紅暈,看起來是精神了許多。隻是那眉山微鎖……
“冬兒現在不知道醒了沒?”今日是第三天了,早上過去她還在昏睡。吃了那神秘的黑衣公公的藥,算是從死神手裏給要回了小命,這些天來的傷口上的青紫也漸漸轉回健康的粉紅。
“放心吧,今天宮裏的陳禦醫也來了,說已無大礙。”
“英子,這次多謝你家王爺派人來搭救我們。不過最近幾天一直沒見到恭親王,茉兒想對他說句感謝也不容易。”
雖對著英子輕笑道,可那“感謝”二字,字字發自內心。那黑衣公公是恭親王來派來保護我們的吧,真恨現在失憶的自己,這些千絲萬縷的關係我完全沒有一點記憶,不知道以前的自己和恭親王有著怎麼樣的因緣。
“我家王爺隨聖上北巡昨晚才回京,今天一大早又去了宮裏直到現在也沒回來,你當然見不到他了。”
啊……救我的卻不是恭親王?那又會是誰?
“那日救我和冬兒的那些人是……”我驚訝極了,向這丫頭看去。
“是我。”靜室的門口,立著一個臉如滿月的美婦,摒退了身後跟著的侍女,正笑吟吟地向我走來。
是她……這幾日在冬兒的病榻前隻見過兩次的恭親王側福晉,據說她姓晉。
*
蘭露重,柳風斜,簾外曉雲卷殘月。
提香苑位與恭王府後花園的西堤邊,因遍植香草,百花應節氣而綻,苑中花香四季不斷而得名。
恭親王的嫡福晉幾年前病逝後,這位能幹的側福晉掌管了整個王府的“內務”,儼然就是真正的女主人。
此刻,我和這女主人麵對麵地坐在了一起。她笑容可掬,端莊得體,和我寒暄著這個世界所謂的禮儀。
“茉兒不知道如何報答福晉的救命之恩。”聊完了所有無關緊要的話題,總得有人拉回到正題,我誠摯地道著謝。
“其實……救你不過是幫我自己。”她斜著眼覷來,話中有話:“救你的另有其人,隻不過這樣天上掉下來的好事,讓我們恭王府撿到罷了。”
怎麼個撿到法?有人提前知道有人劫車,還算準時間通知他們來救人?那黑衣太監簡直一大內高手再加有著一個“柯南”的腦袋啊!
窗外的秋菊的清香一絲一絲地被風兒卷進,讓我腦子一片一片地逐漸清明。看來,那個真正救我們的黑衣太監並不是恭王府的人,那會是誰呢?會是他麼?可是他不是還在北巡麼,難道他並不是棄我不顧,其實另有安排?頓時,一種說不出倒不明的感覺襲來,心口隻覺得一股暖流淌過。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還不算很壞。
不知不覺地撫上我的左頰,微熱的溫度讓我不自在地左右環顧,卻對上那雙明亮而狹長的杏眼。她眼角微挑,也正在打量著我,見我直直地看來,眼色微黯掩飾過底下一閃而過的精明。
最近怎麼總是胡思亂想,老是想些有的沒的。
定了下神從這恭王府福晉的纓絡鞋再往上看到墨竹繡花夾袍再到她精致的容顏……她今日過來不僅僅是為了和我聊天吧,嗬……就像有人要說個什麼重點的事,卻總是先拉扯一堆別的,最後再來個“對了,我還有件事……”人之常情啊,最後說的才是最重要的。
“對了,這衣裳你還合身吧。”
聽到這個“對了”不僅莞爾一笑,果然,人之常情啊,古今皆然。
施然站起身來,走了兩步,拉了下身上這裏襲穠纖合度的藕色旗袍,笑道:“多謝福晉,衣裳鞋子茉兒都領情,可這碧璽珍珠攢寶石花,還有這兩隻翠簪太是貴重,茉兒實在是不敢收的。”
“嗬……想宮裏有多少稀罕物事,這朵花兒恐怕宛儀還入不了眼吧。”她似笑還嗔的說道:“這朵花本也是宮內物事,是上月中秋太妃賞我的,我這歲數帶這花兒算是糟蹋,放著也是放著,現在倒是來了個配它的人兒了,這也總算找著主子了吧。”
“太妃?”
“寧壽宮的安太妃,是我本家姑姑,她知道你現在在我們府裏特叫人從宮裏送來不少東西。”她淺笑吟吟朝著外麵吩咐了一聲。
隻見四名衣著翠色的侍女魚貫而入,每人手上都有捧盒。待這幾個丫頭走到跟前站定,恭親王福晉輕拍手掌,隨即揭開了這托盤上捧盒的蓋子。
嗬……看這架勢,福晉又要送我東西?這幾日的遭遇讓我從天堂跌落到地獄,貌似在地獄的門口打了個滾兒,這就又要滾回來過好日子?雖然不知道她葫蘆裏賣什麼藥,不過無功不受祿,我起碼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受用的資格吧。
斜斜地向那幾隻盒子裏的物事覷了一眼,卻發現我眼睛,這就陷了進去……饒是在乾清宮見過不少大內珍奇,一般東西還入不了眼的我,心下不由霍地一跳。
“太妃這個大禮茉兒萬萬受之不起,不知道太妃和福晉為何如此厚禮?”再不與她虛委,我實言相告:“另外,自打從蒙古回來的時候我生了場大病,可能福晉也聽宮裏有人說起。”我瞅她一眼:“從那時候起,很多事情我都記不怎麼起,恐怕您要茉兒做什麼事,或說什麼話,現在這樣子隻怕是我雖有心但使不上什麼力。”
她聽我說得如此直白,卻並無不悅,眼睛眯縫著笑意更深:“早就聽聞宛儀大病了一場似被不幹淨的東西魘鎮了,我先前就有對太妃說,這宮裏定是有小人施法鎮你,才會讓你那晚迷失了心智……以至燒了乾清宮的暖閣。”
嘿……真是奇了怪了!怎麼葉茉兒縱火的謠言又變了版本啦?
到底有沒有被所謂的“魔鎮”、“中邪”我比誰都清楚,進內務府牢獄的確是我失職之過,但是轉去那慎行司卻是她安太妃的懿旨,如果不轉,那張貴人就沒機會下手,那我……也不會出現在這恭王府。
嗬嗬,仿佛一夜之間,正義又全部站到了我這邊,原來我是被“小人”魘鎮而迷失了心智……這又是誰想出來的這能幫我洗脫一切罪名的絕妙藉口。在現代社會精神病患者一般犯罪都會從輕判罪或者免罰,那在這古代我這個被“魘鎮”的人也就是疑似精神病……嗬嗬,換言之,也就是說我這就沒事了?
“唉……實話告訴你把,就因為那段時間那個神智……呃,不清,我把身邊的人都給忘了,甚至包括……皇上。”
“啊!”她頓然變色驚呼出聲。
心下輕歎,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繞來繞去還是因為“他”……安太妃的這禮我還真受用不起,不知道我和他有著怎麼樣的關係,那都是過去。我隻記得那人當時負氣而走,留給我的僅是那一巴掌的慘痛記憶。
“再說,皇上還在北巡,什麼時候還朝無法得知,我現在……”
“皇上已經在回京的路上,剛王爺從宮裏傳回府裏來的消息,漠北八百裏加急,禦駕三日後抵京。”她已恢複了神氣,饒有興味地看著我。
禦駕三日後抵京!!!
這就要見到他了,居然發現聽到這個消息心下有那麼一絲欣喜。
難道我……NO,葉茉啊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他不過是我初恢複神智第一個見到的人而已,就像……就像那剛從蛋殼裏孵出的雛鳥,就算第一眼見到的是鴨子也會認它作為自己的母親。
是的!一定是這樣的!捧著臉我輕聲呢喃著。
噫……頃刻間卻不見這福晉和她侍女的身影,唉,最近真是“魘鎮”得厲害,常常發呆,不過此“魔”非彼“魔”,鎮我的是那該死的魔王,用的是一種叫心魔的巫術。
窗外,月殘如勾,清冷冷的月光怎麼也抹不掉桌上那幾隻盒子裏的光華……璀璨到極至的珠光寶氣。
*
康熙二十九年,秋。
九月初十,寒露。
“寒露不摘棉,霜打莫怨天”。
古代把露作為天氣轉涼變冷的表征。每年的農曆9月間視太陽到達黃經195°時為寒露。仲秋白露節氣“露凝而白”,至季秋寒露時已是“露氣寒冷,將凝結為霜”了。說是秋天,其實儼然已是初冬的天氣。
冬兒已是醒了,不過身體還太虛弱,陳太醫不讓她和我多說話,開了幾副養身的帖子保證最多半月就又是一個活蹦亂跳的丫頭出現在我跟前了。嗬,心裏暗道要不是手中有那一瓶黑衣公公給的解毒靈藥想這太醫斷不敢如此大話。不過見冬兒能康複心裏也跟著寬慰,本來,該躺在這床上臉白如紙的人……不是她。
離開時見這“別苑”裏王府的人也沒少用心。這屋裏頭侍侯冬兒的有一名管事老嬤子,一熬藥的和一端茶送水的丫頭各一,另還配得有兩名粗使雜役。恭親王福晉果真有著一顆玲瓏般剔透的心啊,待我們這般,唉,也沒得說了。
*。
踩著滿地落葉的小道,偏西的太陽已經褪去了熱度的陽光那樣的懶洋洋,竟沒有融盡這落葉上的白霜,我鞋底子打在上麵咯吱咯吱作響,在這寂靜的花園小徑中聽來倒也有趣。
這條卵石鋪地的花徑盡頭就是我暫居的地方——提香苑了。
“怎麼如煙、如畫兩位姐姐來這兒了。”
英子指著正站在提香苑門口的兩名翠衣丫頭,天……隻見那倆丫頭手裏又各捧著兩個大托盤,禁不住連翻兩個白眼。我雖愛財,但這樣無緣無故就送我的東西,她雖不說,但是底下的意思卻讓我十分反感。
“拿回去吧,還有屋裏書架上壘著的四個盒子一並帶回去,麻煩兩位待會兒回你們家福晉,說這情我心領了,但這東西卻是受之有愧。”
“主子叫奴婢們是來給宛儀梳妝打扮的。”那說話的女孩一笑一個酒渦甚是討喜可愛。
另外一個高點的丫頭手一掀,果然……又是一套“行頭”,不過這次的袍子褂子的繡花顯得更為精致,那旗鞋底也高了一寸,緞子麵上釘著幾排纓絡流蘇。
我不是穿得好好的麼?還需要什麼打扮?我猶疑的看下自己,再看向她們。
如果說我穿在身上的這套旗裝已算是滿清貴族的打扮了,那現在這套怎麼看都是宮中能穿的規格,準備如此盛裝,讓我不解。
“要抓緊點時間呢,不然我們都得挨福晉責罰,因為皇上馬上就要到了。”那有著酒渦的丫頭一臉喜色,拉著我進屋手腳飛快地重新給我打散了頭發梳了起來,這嘴裏也沒有閑著。
“你說什麼?皇上馬上來恭王府?皇上北巡回來了?”我的手緊緊扣住了梳妝案幾,泛白的手指卻止不住地微顫。
“啊,您還不知道麼,中午禦駕就進了神武門,剛王爺急急派了人回府裏傳話,皇上晚宴準備來咱們王府,聖駕親臨這可是我們王府天大的喜事啊。福晉正忙準備迎駕的東西和布置晚膳,特派奴婢過來侍侯宛儀梳洗打扮。”
“可是你們王府迎駕,關我什麼事啊?”
“因為……傳王爺話的那名侍衛說啊,皇上點名叫你晚宴出席。”
“啊!”
那笑顏甜美的丫頭被我的怪叫嚇得斂起了笑,手中的羊角玉柄梳“吧嗒“一聲滑落在澄色的地磚上,摔成了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