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3  第94章 如戲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7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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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的女人一笑能燦若明霞,一怨也若杏雨梨花,淡芳一縷鉛華。的
    今日菜色不錯。一葷二素。
    那糙米飯上扣著一隻色相極好的大肉丸子。
    可惜啊差片裝飾的美麗菜葉,不然,就可以假裝自己正坐在北京的“紅鴨梨”烤鴨店,點的是那道特價“獅子頭”了。
    今天是什麼好日子?
    看著那兩道可口的炒青菜外加的一個大肉丸子,旁邊……居然還有一隻盛滿湯的青花小碗,咦……是隻元青花!!!手不僅發癢,把那湯碗高高舉起看下麵那款識,卻見款識被人剜去卻又補上了一個字兒,說不出的奇怪,不由得挑了下眉。
    聞了一下,唔……漂浮著幾片菜葉兒的清湯估計是煮過那肉丸子的,有點肉腥味。雖有點膩,不過摸著溫溫熱熱,絕對不似前幾日的冷涼,這對胃裏已經空了好幾天的我來說,算是美味了。
    很餓了,很想先扒兩口米飯,可我的手指卻不自覺地伸向那那湯碗,捧起來就喝上一大口。
    “你性本寒,飯前記得先喝湯暖胃……”這句如同鐫刻在腦海裏的話突然蹦出,讓我稍稍一怔。
    見鬼了!最近這樣的事情常常出現,我知道這定又是以前在這裏做“宛儀”時留下的記憶,可細想那些記憶片斷的源頭卻又轉瞬即逝,腦子裏一片空白。
    那就不想!聳聳肩,狠狠地再往嘴裏扒拉了一大口帶著肉湯汁的米飯。我老媽就常說,適應環境,隨遇而安,是我葉茉兒這輩子最大的本事。
    “茉兒……”
    低低的聲音從那邊傳來,嘴裏還包著一口菜的我嘟噥了一聲算是應答。
    “你今天胃口不錯啊……不犯惡心了嗎?”
    猶猶豫豫地話挑起了我的注意,我向我這唯一的獄友看去……冬兒,不過今日奇了,往常都是看她在那邊大塊朵頤我卻我吃不下,今日我胃口難得好了一次,她卻看似很吃驚。
    “吐空了自然是沒得吐了。”朝她笑笑,手中筷子把那肉丸子夾了小半塊塞在嘴裏……嗯,這味道還……湊合。
    其實肚皮和腦子是一樣的,頭腦理順了,心定了,這肚子也就能覺得餓了。
    這幾天把偶爾能記得的些微蛛絲馬跡一樣的片斷,和身邊發生的事情,丫頭們的話,“他”的話,還有那天“他”對我……好好想了一遍,雖然還是有些地方不很確定,記憶也依舊是一片空白,但是所有的證據都指向那個事實——他們口中的“宛儀”也許真的就是我,被我遺忘的那一部分的我。
    扒完了飯,順口喝掉最後一口湯,滿足地打了個嗝待小太監收走碗碟後正準備休息卻聽到那已經分外耳熟的叮叮當當的聲音從外麵傳來,這次卻聽腳步聲紛雜卻有序絕對不隻是那常公公一人。
    難道……這獄裏今日要來訪客?這裏就我和冬兒兩個人,卻不知道是為我還是她?朝她瞥眼看去,她正低著頭尋思著什麼。
    會是誰呢?會是“他”麼?心裏隱隱有絲期待。
    *
    太陽從天井斜斜射進的那一縷光柱,是白天我和冬兒這沒有窗戶的“房間”的唯一光線來源。
    對環境並不十分苛求的我本已覺得這牢房雖然算不上陽光明媚,至少不陰不暗,自我感覺還較亮堂。可是自打這位貴客的荏臨,卻驀然眼前一亮。
    她的美麗就像那太陽的光芒,足以讓任何陪襯頓失顏色,再加上那雙若水的秋瞳,這樣的美能吸住任何人的視線,包括我的。
    哦,想起來了,原來是……她。
    還記得那個金桂香飄的夜晚,皇太後的壽筵,在那一群至尊的宮廷貴婦中見過她。當時無心的一瞥卻讓我記住了她的容顏。
    可,我並不認識她,難道她是來看冬兒?
    “葉茉姐姐,你把我忘記了麼?我是如妍啊。”
    她讓常公公打開那扇自打我進來就沒再開過的“門”,緩緩走了進來,轉頭對著我一笑,猶如四月的薔薇在豔陽中盛開那般燦爛。
    如妍……這名字我絕對是第一次聽過,看美人熱絡的表情我有些訕訕,不好意思地向冬兒瞧去,卻見這丫頭垂首斂目看也不看我這裏。
    “這裏的飯菜定不合姐姐胃口,妹妹特下小廚房親手做了兩個清淡的小菜。小安子,還不把食盒擺進來。”她揚聲朝外喚道。
    “嗻—貴主子!”
    呃……是貴人呢,正準備行禮,她卻笑著按住了我的身子。
    門口幾聲應諾後進來兩個小太監,一人拿抹布搽拭我“房間”裏唯一的小桌子,一人開始布菜。4大盒子的蒸、炒、燒、燴菜,另加兩碟子點心和一壺酒。
    可我明明已經吃飽,這些東西雖然色香味好讓我心下一動,可是胃裏那殘留的食物卻在蠕動,不爭氣的打了個嗝,我用手極力掩住。
    她見我手捂著嘴掩飾的樣子,拉了下嘴角,笑意更深了。
    玉一般潤潔的手指撚了隻粉彩填藍纏枝牡丹紋的薄胎瓷碗,和配套的淺碟到我麵前。那修剪得整齊美麗的指甲上塗著淡淡的丹彩,可吸引我的卻是那粉彩。
    康熙粉彩……進牢裏這許多天已經久未見過這麼精致的器皿了。職業習慣地翻過碗底看那落款的青墨款識:德馨堂,三個字端然在上,讓我心輕輕一跳。
    記得去年香港的佳士德拍賣會拍出一隻同款的粉彩填藍纏枝牡丹紋碟子可是四千萬人民幣的天價,一向不十分對瓷器收藏品感興趣的我咋舌之餘卻因為那次奇跡關注一下那件寶貝東西。記得專家說除了它本身的藝術和曆史價值外還因為“德馨堂”這款識的三個字讓這東西價值倍增。
    “德馨堂”據說“德馨堂”是康熙年間的宮用高檔瓷器的專用款識,因為每年僅出十餘件,件件當屬當年的珍玩,“德馨堂”的瓷器外觀富貴而秀雅清麗,這偏女性化的圖案設計決定它隻用於皇帝賞賜給親近的後妃做為——“賞品”。
    自我住進乾清宮以來見到的高級瓷器除了作為“賞器”外的宋代名窯瓷器外,見皇帝用的物事也大都是宮廷造辦處的公用款識,這後妃專用“德馨堂”的物事倒是頭一回得見。
    看來,康熙還真寵她呢,這東西都能隨意拿來做日常用具,證明她能擁有……許多。
    “不過是皇上賞的幾件物事罷了。”她瞄我一眼說得輕描淡寫,素手微抬斟滿一隻青釉的小杯:“來,給姐姐斟上一杯,祝姐姐……”頓了一頓,眼睛微微一瞬,繼而帶笑:“身體安泰!”
    吃人嘴軟,拿人手軟,無功不受祿的道理我還是懂的。更別提和這人……才第二次和她見麵而已,此刻又在獄中,就算要我幫她做點什麼事情,也得看看現在我是否有利用價值不是?
    我嘴巴一咧想說點什麼,見她殷情敬酒而來,又不好直言拒絕,便道:“茉兒是三寶弟子,早已皈依,居士五戒就有不酒戒,這個……不知道貴主子今日為何這番盛情?”
    “自打二十四年我們一起進宮以來,姐姐一直就叫我如妍,怎麼突然見外起來?”她見我不語,拉了下嘴角:“難道,懷疑我還在這酒裏下毒不成?”
    她輕笑一聲,拿過我的酒杯一飲而盡。
    奇了,我都不認識她,怎麼會懷疑她給我下毒,這個年代的女人的思維都這麼奇怪麼?難道……又是源於我失去的那段記憶,我以前“招惹”過她?
    倒不是懷疑那酒有問題才不喝,見她行事這樣灑脫,心裏反而約微有些過意不去,用筷子夾了一塊點心放進自己碟子裏。
    “咳咳!咳咳咳!”冬兒突來的連連咳嗽讓我的筷箸微微猶疑,因為我知道這幾日她身子一直很好……
    “嗬……這點心你也懷疑有問題?”她說笑般地瞅我一眼,隻見一渦輕飄飄的笑容淡得像那霧靄中的澗邊幽蘭。
    “味道……不錯。”我輕輕咬了一小口,呃,甘脆化渣……是栗子酥。味道是不錯,可是之前的飯食已經把我的胃撐滿,順了下嗓子,喝了口湯才咽了下去。
    失去記憶的我對於她的信息完全是空白,不知道我和她有著怎麼樣的糾葛,友耶?敵耶?不過今天這桌酒菜是鴻門宴也好,是姐妹間情誼深深也好,我可以斷定是絕對不會有毒的。
    不是不在意,而是我相信隻要她不是傻子,就絕對不會在這裏——內務府的牢獄裏當著這麼多證人的麵……門口的當值的內務府小太監、全公公、冬兒、還有她自己還帶了好幾個宮人來,大張旗鼓的藥死乾清宮的一等女官葉某。
    她應該很聰明,我當然也不傻。
    見她給自己斟上一杯酒,痛快地一口飲盡,接著又滿上了一杯。
    對著我嫣然一笑:“第一杯我是我替姐姐飲的,第二杯是替我自己,這第三杯嘛……”卻不再一口狂飲,分幾口的啜飲而下,流連地把這青瓷小杯攥在手裏專注地嗅著殘留在杯中的點餘酒汁散發的淡淡醇香。
    那頭,冬兒已停止幹咳,輕輕地喘息著,雖未飲酒麵色卻升起酒後的潮紅。
    陽光從那天井中滲進,猶如舞台上斜射的那束光柱,隨著時間的流逝,那團光亮慢慢挪移到她的腳邊,天藍色的旗鞋上的纓絡珠子微微地顫動著漫射出琳琅的光華來。
    “這第三杯是為……他。”她癡癡地望這手中的杯子,眼裏波光閃動。
    唉……有的女人一笑能燦若明霞,一怨也若杏雨梨花,淡芳一縷鉛華。
    絕色之姿的美,哪怕聖人都會愛吧,可她說的他,可是“他”?心裏有若一根琴旋被輕輕撥動,說不出什麼滋味。
    我說是誰能“招惹”這樣的一嗔一怨皆是風情的美女呢,不過如果她真把心遺落給了他,也算是不幸,想擁有一個帝王的愛情那是多麼虛無縹緲的夢境。是麼?可我仿佛也擁有過那樣的夢境,內心深處此刻卻也漾起一圈一圈的漣漪,我的不過是夢境,而她……
    實在是搞不清楚她這次為何而來,不過秉承言多必失的道理,更何況我這個“失憶”之人還沒分清她以前和本人的淵源,她怎麼說我且聽之。
    一時,闃靜的空間悄無聲息,卻能隱隱感受到一絲無形的暗流在波動。但見,陽光漸漸偏西,光柱已慢慢爬上她那繡有蘭紋的袍角,在那暈出一片銀白色的反光來。
    “你恨他麼?”突來的一聲歎息,如微風拂過幽蘭般輕。
    “嗯……誰?”
    “皇上。”她撫著那杯,並未看我。
    “恨!”這個字飛快地從齒縫裏蹦出,絲毫不猶豫。怎麼能不恨!這輩子第一次挨打就是拜他所賜,哪怕他是個皇帝!
    “嗬嗬……愛恨其實就在一念之間,有時候有多麼的愛,就會變得有多麼的恨。”她緩緩言道,是說她自己還是說我?
    “知道麼,以前我一直妒忌你,甚至恨你!恨你奪走了他的心。”張貴人轉眸過來嘴渦含笑,可眼裏卻未見笑意。
    恨我?心裏咯噔一下。
    哦,原來她和以前那個“宛儀”,呃……也就是我失去的那段記憶,難怪見她就覺得別扭,她本就不是我的朋友,心下頓時釋然。那她來這裏做什麼,在我這個囹圄待罪之人麵前耀再落井下石一番?見這一席的好酒好菜,這又看來不是。
    “都說自古帝王的的寵眷不會長久,如那潮汐般轉瞬即逝,那夢幻泡影的東西不能追逐也追逐不起,本來我是不信,因為有你這個先例。”
    “我?”我有沒有聽錯!那男人寵我?那我還會出現在這裏!
    “嗬……不信?我本以為他待你定和別人不同。不過現在看來真如傳說中的,你也隻不過是那赫舍裏的一個影子罷了,和我沒什麼不一樣。”
    “我怎麼可能和你一樣,我隻是一個女官再怎麼著也不會是這個宮廷的主子,而且現在……”我望了下四周,眨了眨眼。
    如果她隻是來說這些有的沒的,我沒精神也不願意去聽。這人一飽了嘛就犯困,我掩著嘴悄悄打了個哈欠。
    “如果我有法子讓你出去,離開這牢獄,再不回這讓人傷心的宮廷你可願意?”她直直地盯著我,清麗的眸子此刻深邃無比,可不知道為什麼讓我的心一陣陣發毛。
    多麼匪夷所思啊,她的意思是她要幫我“越獄”……我一時楞在那裏,腦海裏飛快把她話的意思分析了一遍,並揣度了下自己目前的境遇。
    她——貴人身份,皇帝的小老婆之一。呃,據說她住的是儲秀,拿的是正妃的待遇津貼,就算是比較受寵的小老婆吧。和她的關係……應該不算好,不然不會幾個月來加上今天我隻見過她兩麵。她為何傾力幫我?
    我——原乾清宮一等女官,失憶前據說是天子近侍。有多近……現在且不去想,因失手燒了天子寢宮的幾件家私入獄,還未進慎行司定罪,也就是說我現在還隻能算作被拘留的待罪之人。還未定罪,前途未卜,我為何要“越獄”?真“越”了反而馬上被定罪了。嘿嘿……她是好心幫我還是害我?
    答案自然是……NO!
    “謝謝貴人的好意,不是不想出去,實在是無處可去。待在這裏也挺好,公公待人和氣,吃的也還……”一想到那大肉丸子,又是一股犯膩,胃裏漲氣轉眼又要湧出,我掩嘴避免在這美女麵前失態。唉……吃得太飽果真難受。
    她臉色微變:“我本想救你,不過,人各有命……天意。”
    她收斂起笑容臉色一肅:“請太妃懿旨。”
    一向動作慢騰騰的常公公此刻卻是出現迅速,領著一位年輕的太監,手中正捧著一封七色錦緞織就的卷軸。
    靜悄悄地等這小太監宣告完我的命運……
    我的“好”日子馬上即將結束。安太妃代正在湯泉行宮療養的皇太後行使管理後宮的權利,諭令我這個燒了乾清宮的罪人即刻轉去北長街北口路西的慎行司以待……明日受審。
    “我這席酒菜是備來給姐姐餞行的,也想來看看你,證實一些事情,因為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不管怎麼樣,相識一場,祝姐姐一路……走好。”
    她懶懶地站起身,小安子給她係上了剛進來時穿的那件杏色薄裘披風。
    “主子,你……忘了冬兒了麼?”那頭兀地傳來細細弱弱的聲氣。
    她卻猶若未聞,腳下的步子停也未停。
    待邁出我這以柱為門的“牢房”她躑躅了下,轉頭回道:“其實,我現在還是妒忌你,因為你永遠都不知道比死亡更難受的滋味是生不如死。”
    那曼妙的身影娉娉婷婷地離去,留下一絲若有若無的淡淡蘭馨,優雅……而又神秘。
    *
    “好個蛇蠍女人!最美的容顏但卻有顆最狠毒的心!”轉頭,我對上冬兒那雙怒火炙紅的眼。
    “她不是你主子麼,我還記得前幾日你給我說的那對琉璃寶鐲的故事。”我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繞著那小桌子轉著圈,權當在散步,腳下芳草茵茵。
    琉璃……這兩個字仿佛是這丫頭的禁忌,她側過頭去不讓我看到她的臉。見她背後肩頭聳動似在哭泣。
    “冬兒,被拋棄的滋味不好受吧。”
    她渾身一震,猶若木雞。
    嗬嗬……見她反應,心下不由得開懷。
    “好像你最近晚上都有練字兒的愛好。”寫的什麼我倒不用去猜,此刻都明明白白顯在這個丫頭的臉上。
    “你……原來,你都醒著的?”她囁嚅著坐立不安。
    “我一直都睡著,睡得很香,隻是夢到了。”對著她嘻嘻一笑。
    白日已看完她主子的演戲,現在卻期待夜幕的降臨。據說,今天我要轉獄去那北長街北口路西的慎行司,一個許多人認為是地獄的地方。
    光線漸漸暗了下來,可我依舊能看清桌子上倒扣的那隻元青花瓷湯碗,底部原來該有款識的地方卻用濃墨寫著一個大大的字兒——“吃”。
    吃—碗,吃—完?
    摸了摸肚皮,又打了一個嗝。
    心底卻莫名的興奮,對今夜真的非外期待……
    ★款識:在瓷器的底部或其它部位,往往有表明年代,窯名,人名,堂名,或者表示讚頌,祝願等內容的文字,也有的器底或器裏有某種識別性的圖案,這些統稱為“款識”。一般說來,款識是瓷器裝飾的附屬物,好的款識與裝飾畫麵相配,可以增強器物的藝術性。
    款識表達的內容可分為:紀年款,堂名款,陶人款,吉言款,讚頌款,花樣款等六大類。
    按書寫部位分,主要有底裏銘和額銘。將款字寫於器物底部的稱底裏銘,由於款識的內容,格式,字體,書法各方麵都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所以它對瓷器的斷代,斷定窯口和辨別真偽都有重要作用。
    紀所款如:“大明宣德年製”,“成化年製”等。
    堂名款如:“正和堂製”。
    陶人款如:“某某造”(在匠人姓名後加一“造”字)
    讚頌款如:“美玉雅玩”,“昌江美玉”等。
    吉言款如:“金玉滿堂”,“壽山福海”等。
    花樣款:用含有寓言的紋樣圖案作為款識如雙魚,白兔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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