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皇後娘娘召臣來所為何事？”蠻夷使臣站在殿下，三十上下，雖是外族長相，卻不覺得不舒服，反而別有一番風骨，身長玉立，不卑不亢，好一個風流人物，可眉眼之間卻掩不住防備的神色。
    “並沒無什麼要緊事，本宮素來聽說貴國多有珍奇珠寶，不知此番前來，可曾有什麼稀罕玩意兒帶來給本宮玩賞玩賞。”我朝他淡淡一笑。天下皆知新皇大婚剛過，他國派使臣前來定會有所表示。
    他似鬆了口氣，可戒備卻絲毫沒有減少。“這次前來，當然帶了眾多古玩珍寶獻給皇後，不過娘娘召得急，本想明日送來，現在都放在驛館之內。”
    “這倒勞煩貴國陛下費心了。”我低頭啜一口香茗。
    他忙欠身，“哪裏哪裏……”
    “貴國陛下身體可安好？四皇子怕是現在正和太子爭得不可開交吧。”我對杯輕語，餘光瞥見他臉色一下變了。
    “皇後娘娘這是何意？微臣不知。”定了定神，他淡淡道。
    我走下殿，來到他麵前，他垂首，不與我直視。“你我都是聰明人，又何必繞彎子，這大殿之上就你我兩人，有何不能說。不知，貴國四皇子與我大梁林丞相何時開始交好的呢？”
    他依舊低頭不語，毫不動容。
    “大人你不說話，莫是怕了我這弱女子不成？”我挑眉。
    他終於抬頭，眼底掠過一絲不屑繼而又正色道：“雖說微臣是外邦之人，但也聽過在這大梁，後宮女子不能幹政，若違反，則會以霍亂朝政處罪。”
    “你這是在威脅本宮？”我眯眼打量他，他也毫不退縮的與我對視。
    “況且，這昏庸天子，怕是不會聽得進娘娘的話吧。”
    ……
    “若是朕叫她來問的呢？”殿中一隅不知何時出現兩個人影，一個紫衣，一個白袍。
    “皇上，侯爺。”我輕輕喚。
    他們朝我淺笑頷首。我便怔了一瞬，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兩人一起，但仍湧起豔羨之感。
    我今日召這使臣過來，便是一探虛實。
    他和韓晉宇身邊眼線眾多，反倒是我這剛入宮並且是女流之輩並未引起丞相太多在意，眼線雖有，卻也容易擺脫。
    再者，此刻怕是丞相也隻道皇上和侯爺正在禦書房內吧。
    沒有人知道，禦書房內竟有暗道通向這大殿之內。
    使臣臉色又變了變，“背後偷聽，豈不是小人之為。原來大梁的天子除了昏庸，竟還是個小人。”知道全都暴露，他也不再遮掩，言辭間滿是輕蔑。
    他倒也不惱，“我自然不是英雄，之所以這麼做，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他回頭看韓晉宇，“晉宇，不知為何名震關內外的塞外劍聖葉淩風竟成了使臣。”
    韓晉宇望向強忍驚詫之色的使臣，“葉大俠本是江湖中人，怎會為朝廷所用？”
    “玉麵公子韓晉宇，你在江湖上也算是有些名氣。可你我之前從未見過麵，你又如何認出我的。”葉淩風避而不答，反而先問起了韓晉宇。
    “認出你的可不是我，卻是你嘴裏的這位昏君。”韓晉宇素手一指。
    “怎麼可能。這天子小兒想必從未出過這金絲做的籠子吧，民間疾苦怕是都不懂，又怎會懂江湖之事。”他仍舊不信，但看韓晉宇並無玩笑之色，聲音倒是弱下去幾分。
    “朕雖未出過著禁宮，卻依舊聽過葉大俠的名號。現在貴國內政不穩，太子與四皇子奪權，而若我所聽非虛，四皇子怕是在葉大俠落魄時有過滴水之恩。”葉淩風輕輕一顫，他依舊徐徐道來，“昨日接見使臣，發覺使臣氣度不凡，雖你極力隱藏，我卻仍看得出來你武功修為極高，且你不但不善辭令，反倒是對這等權宜算計之事麵露嫌惡之色。心中便暗暗明白了幾分，卻還未確定。本來朕隻考慮到，這等不合時宜的時候忽然遣使臣前來，定是丞相逼宮之用。可若隻是逼宮之用，又何必特地請葉大俠前來。直到昨夜我才明了，原來丞相與葉大俠竟用了一石二鳥之計。昨夜暴斃的官員和宮人，想必都是葉大俠所殺吧。”
    葉淩風冷笑一聲，“是我殺的又怎樣。如今你暗中培植的親信已讓我差不多殺了個光。就算現在逼不了你退位，那也是早晚的事了。”
    “哦？葉大俠就這麼自信你殺的全是我的親信？”他一派淡然之色。“不知昨日是何人將暗殺之人名單交給葉大俠的。”
    “自然是丞相的親信。”葉淩風開始猶疑，卻仍強裝鎮定。
    “若……那親信是朕的呢。”看著笑得詭譎陰鷙的他，我胸口不禁一痛。
    昨日花園中，他邀我與他共謀今日之事。忽而有一信鴿飛入，他取下信紙，沉靜一會兒，淒然一笑，韓晉宇也不多言，隻為他斟上一杯。當時我隻是不解，現在想來，必是告知他丞相要殺他全部親信的消息。明明，還是個心腸柔軟的孩子。
    隻見葉淩風額間滲出細密的汗珠，沉默半晌，“是我先小瞧了你，現如今敗在你手裏，我也沒有怨言。”他忽然目光鋒利，殺氣逼人，“若逼不了你，我殺了你便是。這樣也能助四皇子！”說罷，便從衣衫內抽出一柄軟劍，向他刺來。
    “皇上小心！”我驚呼一聲，眼看劍就快沒入他胸中，他卻不躲。
    “砰！”隻聽清脆一聲響，韓晉宇的劍已挑開葉淩風的劍。
    葉淩風絲毫沒有畏懼，“雖說你劍術了得，可要贏我，怕是還欠火候。”
    “那加上朕又如何？”我還未反應過來，他已拔劍刺去。
    “沒想到你居然還會武功，好！若你不會武功，就算殺了你，我也勝之不武。既然你已拔劍，我們就打個痛快！”葉淩風朗聲一笑，便和兩人廝殺起來。
    我未曾見過真正的廝殺，隻見他們招式一來一去，一時半會兒也分不出誰上誰下。可葉淩風畢竟的經曆過多年真刀真槍廝殺的老江湖，就算蕭韓兩人聯手，竟也隻和他相當。
    他的武功竟也絲毫不遜色於韓晉宇，我心中暗暗讚歎。
    卻見他忽然動作一緩，輕輕捂住胸口，豆大的汗珠滴下，這時正好葉淩風掃出一劍，他躲避不及，眼看劍鋒淩厲就要削下他一臂。韓晉宇這次離得甚得遠，忙用劍尖一擋，但知必定避不過，便摟住他，用自己的身軀來擋劍。葉淩風那一劍被韓晉宇打偏，卻仍是劃破了韓晉宇的後背，留下形狀可怖的傷口。鮮血染紅了白袍。
    “琛兒！沒事吧？”好似背後傷口並不存在一樣，韓晉宇慌亂地看著懷裏的人。
    “沒事，”他蒼白一笑，“舊疾又發作了而已，休息一會兒就好。倒是讓你受傷了呢。”看著地上的血跡，他滿眼抱歉。
    “你沒事就好。”安心一笑。
    我呆站在一旁，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琛兒…。。。原來韓晉宇是這樣喚他的。天底下，怕是也隻有他能這麼喚他吧。
    身後的葉淩風也似呆住了一般，隻是滿眼震驚。我順著他的眼光看去，卻見韓晉宇方才被劃傷的地方竟然開始變得青紫。
    劍上有毒！
    韓晉宇將他小心翼翼抱到一旁的椅子上，下一秒，眼神便渙散開來。
    他也察覺到不對，忙抓住韓晉宇的手，“晉宇，你怎麼了？”因為緊張，胸口的疼痛似乎更甚，汗順著他蒼白俊秀的麵頰滴落下來。
    “沒……事……”強笑著硬是吐出這兩個字，韓晉宇軟軟倒下，不省人事。
    他這才看到韓晉宇背後的傷。傷口已經由原先的青紫變成暗紫，並在不斷擴大。
    “葉淩風！枉你是一代劍聖，竟在劍上淬毒！！咳……咳…。。。”他氣息不穩，急火攻心，竟咳出血來。
    葉淩風仍呆站在一邊，仿佛傻了一般，“這劍是今日清晨四皇子剛托人贈我的。不可能！我引他為知己，為報一飯之恩，赴湯蹈火，他竟這樣侮辱了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悲慟大笑，他猛然舉起劍，沒入胸膛。鮮血噴濺，自絕於此。
    我在他身邊，看他癡癡摟著懷中麵無血色的韓晉宇，眼睛通紅，卻死死睜著。我知道，若他一眨眼，眼淚便會落下來，而他，不能落淚。任何時候，都不能落淚。“禦醫！快把所有的禦醫都給朕叫過來！！！”他狂吼，額間的青筋暴起，猙獰而瘋狂。
    “我已經叫過了，他們馬上就會到的。”我想撫上他的發，手卻久久沒有落下。拿出帕子想擦去他嘴角的血跡，卻被他一聲吼住；“不要碰我！！！”連看也未曾看我一眼，隻是緊盯著懷中人，似是錯過一晌，就會消失一樣。
    我愣住，忘了難過，忘了流淚。
    血腥味彌漫在這大殿之上，天，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