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沿著竹林的小道一路走過去，越來越是幽靜，差點讓我忘了這還是在深宮之中。
    看著四周有些蕭索的初秋之景，不由想到，若是春季，這片竹林，怕是美得緊吧。
    能住在這裏，倒是會享受。
    清寧苑。
    看到那簡簡單單的林間小屋，不同於宮中尋常可見的華麗旖旎，看得出經過不少風霜的朱門以及有些斑駁的白牆，灰瓦，
    心下一歎，這世間能有幾處清寧之所。
    韓晉宇自幼入宮，深得皇上器重。
    因為他喜靜，就將這清寧苑給他居住。
    好像是先皇的某個妃子的舊居。這樣想著，我推開門。
    小小的庭院，簡單的種著幾株梧桐。坐在石凳上的韓晉宇聽到聲音回過頭，這些日子的修養讓他精神好了許多，卻還是一樣清瘦。清冽的眼神望向我，卻不知為何閃過一絲哀戚。“皇後娘娘來啦。”轉過頭看了看掉落的樹葉，“微臣有一事相求。”我走到他身邊，並未開口。他繼續說下去，“皇上喝醉了，請娘娘將他帶回去吧。還有就是，我要出宮一段時間，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日後，皇上就勞煩娘娘你了。”“侯爺莫不是想……”我暗暗一驚，連忙問道。“事情因我而起，我怎能坐視不理。”他勾起一個淺笑，輕輕閉上眼，像在感受著初秋的微風。“娘娘可否陪我坐一會兒，一會兒就好。”沒有睜開眼，他淡淡說。我看著他他依舊略帶蒼白的麵容，不知該說些什麼。這是他身為男子的傲氣，不願心愛之人為自己犧牲妥協。不管說什麼，他也不會回頭。輕歎一聲剛想開口，卻隻見韓晉宇站起來，眼神不再哀戚而是充滿了決絕，輕輕向我做了個揖，“那微臣就此別過。”說罷便轉過身向門外走去。我在背後默默看著他，直到那抹白色消失在小道盡頭。
    起身走向臥房，看到伏在桌上的蕭雲琛，桌上擺滿了空酒瓶，一片狼藉。我輕輕走到他身旁，想將他扶起，卻在觸到他臉頰時猛的抽回手。那溫熱的液體，正從他緊閉的雙眼中靜靜滲出。他原來，一直都醒著。我不知所措的站著，聽他的哭聲從小聲的啜泣變成低低的嗚咽。那個午後，我看到那個君臨天下的男人把臉藏在衣袖內哭得像個孩子，聽到他一遍遍的小聲問我：“我是不是很自私，還是讓他去了。”“晉宇會不會回不來了。”
    那天之後，他好像將餘下時間的感情全都用完了，整個人木然的有點可怕，除了上朝便整天呆在房間批閱奏折，看著他一天天消瘦下去的麵頰和日漸頻繁的發病，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邊境也不時有消息傳來，韓晉宇已經和兩萬大軍會和，幫助四皇子奪位。他隻是愣愣的把那篇奏折看了一遍又一遍，再輕輕合上，之後依舊夜以繼日的處理政務。
    日子似乎有點平靜的詭異。
    天氣越來越冷，下了場大雪，轉眼就快過年了。
    “皇後，”正在批奏折的他忽然開口，“你可想出宮遊玩一番。”
    我微微詫異反問：“皇上的意思是？”
    他抬起頭，眯起眼勾起嘴角，“朕想出去散散心，皇後可要一起？”
    自從那天起第一次看到他露出笑容，心裏一熱，連忙答應。
    喬裝成大戶人家的子弟，帶上幾個侍衛，我和他在天色漸暗的時候出了宮。來到集市不由感歎這才是要過年的氣氛，家家戶戶張燈結彩，集市上熱鬧非凡。燈火映照在他白皙的臉上，顯出淡淡橘色的光暈，他邊逛遍笑著，褪去了淩厲防衛的外衣，就像……就像再普通不過的尋常人一般，我就這麼一直看著他清瘦的背影，這個人，要是我的該多好。正想著，手猛地被握住，溫熱的手掌傳來他的溫度，我頓時覺得麵頰發燙心跳得飛快。隻見他握著一塊玉佩，轉過頭，“晉宇……”他的笑聲戛然而止，握住的手靜靜放開，一時之間兩人都有些尷尬。我原本騷動不已的心突然就安靜了下來，先笑起來：“這樣都能認錯，該罰該罰。”說罷就望向一頭霧水的小販，“挑個最貴的給我，他來結賬。”也不去看他，低頭就開始挑首飾。沉默了一會兒，身後傳來他的聲音，“嗯，該罰，你看中了什麼我就賣給你。”不能回頭，不能回頭，我一遍遍告訴自己，回頭看到的一定是雙滿含愧疚的眼睛，不用愧疚，這都是我自己選的，所以，不要愧疚。最後挑了一支桃木發簪，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樣式，卻一次都沒舍得用過，一直藏在懷中，這又是後話了。
    出了集市，人也漸漸少了許多，再走了一段路，便到了一座斷橋。這裏一個人都沒有，橋上厚厚的積雪也沒有踩踏過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