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山洞裏陰風陣陣，滴滴答答的水聲帶來更加陰涼可怕的感覺。
    夙懷在洞裏。
    車夫磨著石塊，磨了半天也不見柴火點燃，他輕輕一歎。
    “張叔叔……”
    “小少爺有什麼吩咐？”
    “這裏寒氣重，怕是點不著火，那就不點了吧，過來我們抱在一起取暖。”夙懷裹在厚厚的棉衣裏，隻剩一雙明亮的眼睛露在外麵，他朝車夫眨眨眼睛，“還要留些體力，不然明天沒有力氣逃跑了。”
    車夫愛憐地看看夙懷，搓搓凍得通紅的雙手，走了過去。
    夙懷往身邊挪了挪，留給車夫一個位子。
    車夫坐下，小夙懷拉住更小的夙鑫，報到懷裏，然後自己也靠在車夫身上睡著了。
    母親把他倆托付給車夫，夙懷便不懷疑車夫。
    可惜。
    見兄弟倆都熟睡了，車夫摸摸他們的頭，眼裏倒映著玉瓷娃娃可愛的睡姿。車夫身上散發著一股父親才有的慈愛，他淡淡看著孩子們睡得更死，然後起身，從背後抽出一把刀。
    沒有月光，卻在大雪的反光下閃著銀晃晃的亮光。
    彼時還一臉愛憐，此刻卻冰冷無限。
    刀落見血。
    沒有。
    車夫的刀哐當落地——幾日裏，兩兄弟待他如同親人，夙懷小少爺甚至看他體力不支時主動要求自己幫他駕馬車。他那顆冰冷到無藥可救的心忽然暖和起來。
    現在，殺人如麻的他竟然也下不去手了
    是的，下不去手。
    便由他們……自生自滅吧……
    車夫端詳兩個孩子好久，才閉上眼睛不忍去看。他把自己的披風接下來披在兩個孩子身上，又掖了掖衣角，直到裹得密不透風才放心。
    車夫走出洞，冒著風雪匆匆離去。
    再沒回來。
    下半夜裏，風越刮越大，雪紛紛湧進山洞，夙懷不住地縮著身子，眉頭漸漸皺緊，下意識地抱住懷裏小小的人兒。
    眉梢間，盡是雪片。
    小小的夙鑫忍不住扭動，越扭，披風越往下掉。
    直到全部掉下來。
    夙懷和夙鑫同時一哆嗦，卻怎麼也睜不開眼。
    意識開始迷糊，額頭溫度驟然升高，雪片還不停往身上飄，風狂嘯不止。
    似乎……完了。
    夙鑫夢遊一般送開夙懷的手，小小的身軀一點一點朝洞外挪去。他咯咯直笑，不知道在做什麼好夢，嘴裏念念有詞；“哥哥你不要在耍小鑫，小鑫生氣了哦，小鑫走了，不和你玩了！”嬌小的人兒衝進風雪裏，背影歡快，隨著一聲“哥哥怎麼還不來追小鑫”，便倒在呼嘯的風雪中。
    雪一點點，一點點把他埋住了。
    蒼茫天地，竟忍心將小小孩童泯滅風雪中。
    夙懷知道夙鑫掙脫他跑出去了，他想睜開眼起身去追，卻怎麼也動不起來。
    真殘忍。
    也不知道是對誰。
    大雪終還是沒有放過幾近昏迷的夙懷。
    一個時辰不到，夙懷失去了他最寵愛的弟弟。
    幾天不到，夙懷失去了他最尊敬的母親。
    幾十天不到，夙懷失去了他最佩服的父親。
    現在，他將會失去自己。
    對於大人來說已經夠殘忍，何況一個十二歲不足的娃子？
    老天，究竟要怎麼才肯甘心？
    但幸運的是，他隱隱約約覺得被人救了，暗自緩了口氣。
    隻不過，是該慶幸還是悲哀，此刻猶是未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