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高燒了三四天，夙懷才迷迷糊糊醒過來，朦朧中聽見有人在交談。
    “哎，高燒成這樣，還不一定能弄好呢。”
    “您放心吧，他身子已經好轉了，多喝兩幅藥便能見好。看他十二三歲的模樣，還沒長成，您帶去調教不正好嘛？”
    “說得也是，長得倒是挺秀氣的，雪白幹淨，嗬，好吧我要了。”
    他們在說什麼？好像……在討論自己？
    夙懷不想想，他好累，好想睡下。隱隱約約間似乎看見，黑色的什麼東西無處不在地包裹了自己，無限伸張，他突然想逃避，逃離黑暗與冰冷，重返父母的懷抱。
    “母親……”
    黑暗不減，夙懷下意識地喊著母親。
    高燒已經摧毀了他的意識，他不知道現在所處的一切一切，他隻是下意識地尋找能夠把他從黑暗中帶出來的人。
    “父親……”
    “小鑫……”
    喊遍了自己親近的人們，卻還是黑暗一片。頭痛欲裂，手腳卻冷冰冰的。
    冰火兩重天。
    好難受。
    他還想喊一個名字，但他僅存的意識卻一直阻止他。
    不……他是殺父仇人……他毀了溫馨的一家……
    不要他，不要喊他。
    手驟然攥緊，又乍然鬆開。
    然後又是幾天幾日的高燒不退，昏天黑地。
    終於在八天以後，夙懷醒了。
    他睜著眼睛，懶懶地不想動。
    似乎聞見淡淡的熏香，夙懷才微微露出驚訝神色，自己不是在雪洞裏麼？
    繚繞的青煙充斥滿屋子，暖爐裏柴火噼裏啪啦地響，夙懷縱然身子軟軟的不想動，但還是警覺地爬起來，每根神經都繃得緊緊的。
    他警惕地觀察屋子，卻發現除了華麗隻剩奢侈，沒有找到一點點機關或是暗器。夙懷心安了一絲，但轉念又想，自己怎麼會在這件華麗的屋子裏？
    恰巧這時，門開了。
    夙懷立刻喝道：“誰！”
    門口的青衣小婢愣在那兒，隨即微微一笑，眼中卻沒有一絲笑意，甚至還帶有一點鄙夷和不屑。她柔聲道：“公子可是醒了？要不要小婢傳膳？公子昏迷了那麼久，都沒有吃東西。”
    “你是誰？”夙懷不管她的話，他當然看得出來小婢眼中的鄙夷。
    那小婢莫約十七八歲光景，峨眉淡目，翹鼻小嘴，很是標誌。她穿得青衣料子價格也不菲，夙懷一時間迷糊不已，真不知道這是哪裏，這是什麼情況。
    “你是誰？這是哪兒？”見小婢微笑卻漠然不答話，夙懷不耐煩地又問一遍。
    “小婢去傳膳，公子稍等。”小婢不理會他，輕輕一行禮，退了出去。
    她行禮，沒有帶多少尊重。
    夙懷也知自己一時半會走不了，且不說他四肢無力，就是他現在精力旺盛，門外還站著兩人影呢。自己平時在院子練功，小鑫也要來搗亂，弄得他每次都事倍功半，現在有荒廢了一個多月沒練習，他一個人都放不倒。
    摸摸自己腰間，苦笑一聲，沒錯，裏衣也給換了，裏麵別的一把小軟劍也不知蹤影。
    回頭想想小婢的話，越想越不對勁。
    “公子昏迷了那麼久，都沒有吃東西。”
    他昏迷了多久？記得他是在雪洞裏過的那夜。
    車夫呢？小鑫呢？
    大約知道自己半夜發了高燒，但其餘的記憶卻已破碎，如風隨行。
    現在該怎麼辦？
    知道自己被救了，但他能感覺到對方對他不善。
    隻有等吧。
    夙懷又打量了屋子一遍。
    屋子看著大氣華麗又透著少許古樸典雅，珠簾輕紗、紫檀桌椅、裝飾掛刀、銀鏡梳妝台、以及……最華麗和大得誇張的床。有些像女子房間，又有男子喜愛的掛刀，像是男女通用的。
    夙懷還是沒看出什麼。
    隨便一瞥。
    梳妝台鏡盒上放著一張疊起來的宣紙。
    夙懷蹙眉，拿起展開。
    刹那臉紅。
    宣紙上的……是清清楚楚的春、宮圖，不過不是一男一女，而是兩個男子！
    夙懷忽然明白什麼了。
    小婢眼中的鄙夷，門外守著的大漢，華麗的大床。
    怎麼沒想到？
    天呐！
    夙懷頹廢地坐下，從來沒想到自己會來到這種地方。小時候看閑書時看見過，當時自己一陣惡寒，還罵書中那些男子真不要臉！可是現在……
    不行！他必須逃！哪怕成功的幾率小到不可能！
    夙懷正準備跳窗，門開了。
    噩夢自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