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力上頭，采歌恣意地笑著，意識不清。
    “采歌，你怎麼都不老的？！”手指在俊美的臉龐上遊走，迷戀地撫過眉眼、高挺的鼻梁、豐腴的嘴唇。終於敵不過渴望，將唇印上去，呼吸相融。
    “嗬嗬。”酒醉的采歌吃吃的笑，酒氣不住地逸出來。
    言笑麵紅耳赤，扯下采歌探入裏衫的手，“采，采歌，你裝醉！”
    “嗬……”采歌不言不語，隻是不停地笑著，分外漂亮。
    言笑仔細打量，又不確定了。收攏衣服，簡單收拾了一下滿地狼藉，匆匆離去。闔上的門扉隔斷了陽光，也掩去了采歌眼裏的那一抹流光。
    “小言笑下個月就該二十了呢，是大人了。”小舞正在為我整衣服，采歌忽然從門外走進來。
    “采歌！怎麼這麼早？”
    “嗬嗬，我來跟你說冠禮的事。另外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采歌湊過來，接手小舞的工作，“弱冠以後，你就該去琴閣選琴了。”
    弦宗的弟子，弱冠以後可以去琴閣挑選和自己最為契合的弦瑟，契合度越高，對於琴師的發揮越有利。
    “好！”雙目倏地一亮，終於可以擁有屬於自己的琴了！
    采歌的琴瑟名為驚殺，打從我十五歲到了弦宗起，就沒見他彈過，問起門裏幾個老人的時候，大家都對此琴諱莫如深。我隻知道，許多許多年以前，江湖上曾經流傳過一句話，采歌驚殺。沒有任何形容，不屑無人能敵，隻有這樣四個字，便足以淩駕於其他人之上。我年少時曾經向采歌問起此琴，他一貫掛在臉上的笑容都收斂去了，神色落寞悲傷，我便不敢再問了。現在想來，不知彼時，他是怎樣的睥睨天下，風華無雙。
    身為弦宗的繼承人，我的冠禮成了門裏的頭等大事。
    幾位長老折騰起來真是要人命，禮節繁雜，念得我頭都疼了。小舞被招去準備典禮上用的禮服，連她自己都記不清到底有多少件。一想到要裏三層外三層地裹上那麼多件……
    簡直就是一場災難啊……
    在眾人都筋疲力盡的時候，典禮的日期總算到了。我身穿著宗主繼者專用的天青色禮服，從最高的宮門一直走到正殿，沿途是門下弟子盤腿而坐，集體彈奏禮樂。樂聲盤旋在太藍山的上空，弦宗此刻顯露出沉澱了上千年的莊嚴。
    采歌一襲墨色長衫佇立在上，黑瀑一般的長發散落下來，隻在額頭上綴了個額飾，端的是光彩照人。
    “玄宗門主采歌，賜字門下繼者言笑，雅知。”
    門人俯下身體朝拜，從上麵看下去烏壓壓的一片。
    “言笑，今天起，你就成`人了。”采歌笑的很安慰，“長大了……”
    “采歌，”平視地看他，“總有一天我要和你並肩而立的。”
    這不是一個願望，而是一句誓言。
    采歌微笑，“好，我等著。”
    如果說這場典禮對我來說僅僅意味著頭疼的話，那麼接下來的琴閣選琴就是我期待已久的了。對采歌那把驚殺的向往，對門裏流傳已久的人琴合一的佳話羨慕，我很期待，屬於我的琴會是什麼樣子的。
    “言笑，進入琴閣以後，不要猶豫，想著你最重要的事就可以了。屬於你的琴會和你的心意產生共鳴，隻消一眼，你就會找到它。去吧！”采歌為我整理了一下衣衫，目送我一個人進入琴閣。
    撲麵而來的，是各色木料的香味，那是一種經曆過歲月錘煉後，才能釋放出來的優雅味道。忽然看見這麼多的琴，說不緊張是騙人的。
    “想著最重要的事……”默念采歌最後的忠告，堅定地往深處走去。
    ——我最重要的事……
    記憶從心底慢慢浮現上來。
    [采歌，采歌，輪這一指法我怎麼也練不好呢……]少年神情沮喪，低垂著頭。
    [小言笑已經很努力了，明天再練吧。采歌帶你出去逛集市好不好？今天山下很熱鬧呢！]記憶裏一成不變的英俊臉龐，笑容溫暖。
    [好啊好啊，我要吃……]心性未定的少年很快開心起來，拽住稍微年長些的青年，迫不及待地向外走去。
    ……
    [采歌，言笑好痛啊！]淚水不停落下，十根手指裹得嚴嚴實實的，稍一動彈就鑽心的痛。
    [小言笑乖，采歌給你吹吹就不痛了哦！]青年心疼地蹲下`身體，輕輕呼氣。
    [嗚……]少年打著嗝，一邊還在抽噎著。哭累了，才在青年的懷裏沉沉睡去。
    ……
    [采歌，采歌，你看！]身形抽長許多的少年拉扯著青年的衣袖，指著樹上青黛色的雀鳥歡喜地跳。
    [嗯，很漂亮。]青年伏在貴妃椅上，任由少年扯動，嘴角帶笑。
    [沒有采歌漂亮！采歌最漂亮！言笑最喜歡采歌！]笑容張揚放肆，麵對喜歡的人，少年不會懂得什麼叫做矜持。
    ……
    ——采歌，我喜歡你。
    錚
    仿若心湖間漾起的波瀾，屬於我的琴，在向我呼喚。
    冥冥中接受指引，最後停在了一架水色的弦瑟前。
    當我抱著屬於我的琴出現在眾人麵前時，眾人嘩然，采歌的笑容明豔動人，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如此笑著的采歌。
    ——瑤光，弦宗鎮宗三琴之一。如清水芙蓉一般，清洌雍容。
    隻有身懷世上最純淨最美好的感情之人，才能得到她的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