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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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彥很歉疚的向吳文解釋,“中午忽然有點事,不能請你吃飯了,真是抱歉,下次我約你吧!”
吳文大方的接受了,笑道,“機會多的是,不用道歉,畢竟你們律師的工作性質和我們有些不一樣,可以理解。”
容彥的表情就有些尷尬,再與吳文寒暄兩句便掛了電話,心道,哪裏是工作性質不一樣,是遇到的人不一樣罷了,許遲你這個變態!
在容彥還沒有打算好如何開始一個新故事的時候,主角配角已經紛紛登場,並且此時的容彥覺得,似乎有什麼地方在脫軌。
他在事務所的門口碰到了秦念和他的父母。
容彥不知道這是特意安排的,還是像自己猜想的那樣,隻是個巧合。
秦念的父母先下的車,兩人相攜著站在馬路對麵朝容彥溫和的笑,衝他招了招手,秦念坐在駕駛座上沒動,視線卻片刻不離容彥,時刻注意著他的表情。
容彥麵無表情,始終沒有動。
麵對著這樣陌生的容彥,秦念的父母笑不出來了,靜靜地站在路邊看他。
有些說不出來的感情流過容彥心上,他扭頭就走,一直忍著的秦念終於坐不住了,推開車門大聲喊道,“小曲兒!”
容彥腳步頓了下,卻仍舊沒有回頭,幹脆的走了。
秦念勒緊了拳頭,不顧來往穿梭的車輛,橫穿馬路衝了到了容彥身邊,一把拽住他手腕吼道,“小曲兒!”
容彥直接甩開他,“說了我不叫小曲兒,秦先生請你尊重我些!”
秦念低聲在他耳邊咬牙念道,“我父母那麼老遠趕來看你一眼,你掉頭就走?!”
容彥冷笑,“趕來看我一眼,我又不是你父母的兒子,看我做什麼?”
“小曲兒?!”
“秦先生,你要我說多少遍,我根本不記得你是誰,也不記得你父母、你老婆、你朋友是誰!不論以前我們關係怎麼樣,好也好差也罷,既然我已經忘了就讓我忘個幹淨好嗎?!”容彥直直看進秦念難以置信的眼裏,輕笑一聲,“再說,我所有事都記得,獨獨忘了關於你的,這讓我一點也不認為我們以前相處的很愉快!”
秦念閉上眼,拉住他雙手,低聲懇求道,“以前是我不好,我想明白了,不論你是不是喜歡男人,我都不——”
容彥猛然臉色刷白,再也聽不下去了,狠狠甩掉他手,“你閉嘴!”聲音大得連對麵馬路的秦念父母都聽得到,笑得令秦念害怕,“秦念,現在的你更加讓我不想回憶起從前。”
“小曲兒。”秦念輕聲喊他,“你怎麼就不能聽我一聲道歉呢?”
“KING說你曾是我朋友,既然這樣,那我容彥承蒙你多年照顧,我孤兒一名,如果曾經錯誤的將你的友情當成愛情,算我自己糊塗,搞不清狀況,給你添麻煩了,但我發誓,以後再也不會了,你不用為難,也不用說什麼不歧視我這個同性戀的話,那會讓你顯得很可笑。”
“你沒忘?”秦念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地問。
“秦念,我看到我們自殺前一天給你發的郵件了。”容彥平靜的笑笑,“可是我看你現在的樣子,似乎沒有看過。”可秦念卻從他眼裏看到了悲涼的味道。
他筆直的站在他麵前,對秦念越來越白的臉色視而不見,“我不是同性戀,至少現在的我不是了,我有女友,怕我因為你再次自殺幹擾到你生活的擔憂也大可不必有,所以不用隔三岔五的來檢查我是否安好。”眼神飄向馬路對麵的秦念父母,“以後也不用帶你父母來看我了,我們已經絕交了。”
“小曲兒……小曲兒!”秦念看著容彥決絕的離開,終於意識到容彥是真的忘記他了,至少是下決心忘記他了,心上像破了個洞,冷風呼呼地往裏灌,等他無意識地抹了把臉時,才發覺自己哭了。
他這輩子流得最多的兩次淚水,都澆在了容彥身上,可當初那個對他一心一意的人已經不稀罕了。
秦念聽不到路人對他的指指點點,也不想去在乎他們的想法,他隻知道,以前連小脾氣都舍不得對他發的人,如今是真的不在乎他了。他冷淡的看著自己,冷淡的看著自己的父母,尖刻的話語讓自己傷得體無完膚,仿佛一個月前的割袍斷義,連著自己的皮肉,一齊被剜了去。
秦念的父母從馬路對麵過來,看著失聲痛哭的兒子,卻不知從何安慰起。他們尚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就被秦念載來了這裏,看著那個從來都是溫溫柔柔的孩子喝他閉嘴,一瞬間覺得世界變了樣。
秦念哭喊著,“小曲兒……小曲兒我錯了……”
他們隻能講,“什麼大不了的事啊,小曲兒他究竟怎麼了,阿念,你別哭了!”
秦爸爸將秦念扶進車裏,看他躺在後座上捂著臉,淚水從指縫間流出,心裏泛起一陣悲哀,仰頭看容彥的辦公室,卻見那孩子快速閃到了牆後。
“究竟怎麼了?”他問。
可秦念怎麼說?這一切簡直就是戲劇,曲折又荒唐!
秦媽媽將秦念的頭搬到自己腿上枕著,由秦爸爸開車,輕聲問他,“為什麼小曲兒不肯見我們?阿念你做了什麼?別哭了兒子。”
秦念喃喃地喊道,“媽媽……媽媽,小曲兒他自殺了……”
秦媽媽手一抖,從後視鏡裏看到同樣驚恐的秦爸爸,趕緊推秦念,“坐起來說!”
秦念堅決不動,摟住秦媽媽的腰,埋在她腹部,片刻就淚濕了她一片衣裳。半晌,哽咽著說,“都是我的錯,我怎麼能那麼狠心……他割腕自殺了,那天晚上是年三十啊!馬上就初一了……可我在做什麼……媽媽,媽媽,他被人救了,可醒來卻再也不認識我了……媽媽,媽媽你是醫生,這是不是叫選擇性失憶啊?”
秦爸爸握著方向盤的手捏得指節發白,死死咬住牙關,眼眶卻濕了。
“你究竟做了什麼……”秦媽媽顫著聲問,“小曲兒不是不明事理的孩子……”
秦念卻不肯多說了,翻來覆去地說,“我怎麼能那麼狠心呢……”
“秦念!”秦爸爸停下車,回頭看他,喝道,“秦念你看著我!”
對著秦念淚眼朦朧的樣子,父母哪還忍心說重話,“阿念,小曲兒是我們看著長大的,我們了解他,他不會無故……無故自殺,你給我個理由。”
秦念低喊道,“別問了別問了……”
“秦念!”
秦念大喊出來,“我們已經絕交了!我們絕交了!”
“親愛的阿念:
請允許我這麼稱呼你,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從未給你寫過信,這麼多年了,我們始終在一起,當然,是作為朋友,我想強調一下。我以為我們以後也會這麼在一起,仍舊是作為朋友,盡管你擁有任曉,而我孤身一人。我甚至沒敢在這個朋友前加個“好”字,因為我已經沒有勇氣了。我也沒有力氣去回憶過去,我的過去太單調,怕回憶起來腦海裏全是你,我知道這不是你想要的。
你有你的生活,我無意打亂,你有空的時候陪我吃一次飯,兜一次風,我就很滿足了,我沒敢奢望多少,因為我本來擁有的就不多。這不是說來博取你同情,我隻是陳述一個事實,每個想要得到更多的孤兒都沒什麼好下場,像周臣,我怕變成他那樣。你躲著我,我看得出來,盡管你隱藏得很好,但相處快二十年了,我了解你比了解我自己還要多,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那天的醉話是我的真心話,但我現在後悔了,比起讓你知曉我的心情,我更怕見到你厭惡的眼神,讓你仔細看我一眼的時候像是逼你吃一隻老鼠,你覺得惡心,我怎麼能不知道。我從沒妄想過把你從任曉身邊奪走,你是正常人,可我也曾經以為這個風險是值得冒的,畢竟我們認識了二十年,你不會因為我一句醉話疏遠我,至少我們還可以假裝不知道,繼續做朋友。
現在想想,我何必告訴你呢,如果不告訴你,至少現在我還能請你陪我過二十七歲生日,還可以心底偷偷的歡喜,但告訴你了我反而鬆了口氣,因為知道真相後的你在用表情告訴我,你認為自己逃離了霍亂的源頭,你安全了。你擔心我像擔心病原體,害怕我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意`淫你,是不是?我心裏真的很難受啊。
其實我哪裏舍得和你絕交呢,我一點也舍不得,我已經心痛到感覺不到心痛,可既然你需要我遠離,那也沒什麼不可以。其實連不舍得這種話我都不敢說,我怕你聽到後連看完這封信的想法都沒有。
我知道你之所以那麼照顧我,隻是因為我是孤兒,沒有什麼別的意思,你一直都心地善良,可就像小時候書上講的賣火柴的小女孩,我忍不住將這點火光放大了,然後真的以為自己可以得到夢想的一切。
夢該醒了。
對於你來說,我隻是個朋友,可對於我來說,你是我生命的支撐,我所有生活的重心,我不能失去你,哪怕是作為朋友,你的存在也能讓我活下去,但我忽然發現如今我沒了活下去的理由,因為對於我來說就是全部的你,並沒有把我看成全部,甚至連一個角落都吝於給我。原來我和周臣一樣,還是要求得太多了,而每個要求得太多的孤兒都沒有好下場,我緊緊記得。
其實沒什麼好難受的,我現在很平靜,能生死都在同一天也是種幸福,況且這種死對於我們彼此來說,都是解脫,或許你還會為我的死鬆一口氣,我看得出來,你躲我躲得很疲憊,而我很怕見到你疲憊。
從我認識你開始,收了你好多禮物,小時候懵懂不知,隻曉得把好朋友送的東西收好了,裝在盒子裏,長大了卻倍加珍惜,感覺手裏捧著的就是你的一顆心,可我現在才明白一個道理,吾之珍珠,彼之魚目。或許隻是你隨意丟給我的一個小玩意兒,我也將它珍藏了二十年,我太怕自己活得像個笑話,讓你哪天看到我遺物的時候,恍然想起,啊,我竟然曾經送過他這個?所以我全燒了。
寫這封信前,我希望你能永遠記得我,作為朋友,最好偶爾還能懷念我一下,但我猛然發覺自己又要的太多了,所以我此刻隻希望你以後,永遠不要記得我,永遠不要想起我,就當我從未存在過,那些過往,都是大夢一場。
鄰居容彥絕筆
除夕”
秦媽媽將秦念麵前已經完全不冒熱氣的水杯端走,卻發覺在秦念背後站太久了,腳一挪動都麻得厲害,再一抹臉,也不知什麼時候濕了一片。
她忍不住回頭去看秦念,他趴在桌上,抖動著雙肩,無聲地抽泣,開口喉嚨都沙啞了,“阿念。”
秦念沒抬頭,但秦媽媽知道他在聽,“阿念,如果小曲兒不是男孩子,我更希望他是我兒媳婦兒,但如果比起讓小曲兒死,我更希望小曲兒能得償所願。他愛你。”
秦念肩頭猛地不動了。
秦媽媽捂住哽咽的嘴,不甚清晰的說,“可看這封信,媽媽卻覺得他這是糟的什麼罪啊……你哪裏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