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信仰·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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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這些,霽墨姐姐都跟我說過……”飛羽一手支頜,看向夷則,似乎眼前的青衣男子也不是那麼討厭。
夷則充耳不聞,猶自道:“相持了整整一個月,雖然陰陽陣法奇絕詭變,可陰陽一脈卻已是強弩之末,撐不住了。滅頂之災在即,陰陽一脈岌岌可危。陰陽家的幾位頭領想到一個能保得周全的方法……”
“什麼方法?”
“棄車保帥。”(PS:那時候沒有象棋,自然也沒有這個詞==)
霽墨的眼瞳在一霎間縮緊,一手扶上身邊的樹幹,勉強站著。
“什麼意思?”飛羽歪著頭問。
“哼。”夷則的嘴角勾起一絲冷笑,“陰陽家的人知道秦王隻想要天下第一的陰陽師,也就是那個北辰木頭。他們居然沒有問過木頭願不願意,便遣出六十名最卓絕的陰陽師,用背後偷襲的下劣手段抓了北辰木頭。可笑的是,就在被抓的前一刻,那個後來被天下人辱罵殆盡的木頭,還在用自己所剩不多的靈力保護那個可笑的村子。秦兵得到木頭的第二天,自然就退兵了。”
飛羽神情恍惚了一下,“可是,諸子百家都知道北辰墨是叛徒。”
“你笨啊。”夷則一指敲上飛羽的腦袋,“那群道貌岸然的家夥自然不會承認,說自家被迫屈於秦王的淫威之下。要是我,我也會說是木頭臨陣投敵了,這樣一來無論是陰陽家的命還是名聲都保住了。”
飛羽睜大眼睛,“你……騙人的吧?……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夷則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你以為我有病啊?半夜三更找你出來就為騙你玩?你以為你很好玩?信不信由你了。”
飛羽的聲音頓時黯了下來,“那這麼說來,北辰墨……豈不是很可憐?”
霽墨背靠著樹幹慢慢地蹲下來,伸出手抱住膝蓋,腦中再度閃出北辰墨的那一雙眼睛(喂喂,女人,記住你是夷則的,穩住陣腳)像一片幽深的湖水,縱有蓮花無數,卻也是紋絲不動、顆顆靜死。霽墨開始明白,那不單單是出塵的孤悒……還有,絕望。一顆心早已死過絕望。
“你……為什麼不告訴霽墨姐姐?”飛羽垂著眼睫,淡淡地問。
夷則回過頭,望著飛羽,臉上是難得的嚴肅,“我為什麼要告訴她?你知道麼?摧毀一個人的信仰是一件多麼殘忍的事。讓她知道這件事,要比殺了她還來的痛苦。”
——她和之前的木頭一樣。
霽墨勉強地扶著樹站了起來。一揚手,扔掉了方才還攥在手裏的竹管,抹掉眼角的淚。扶著樹往回走去。才走幾步陡然感到足下一陣寒氣逼來,腳尖猶如被凍僵了一般毫無知覺。
霽墨嘴角勾起一彎淒然的笑——果然,“靈衣玉”開始發作了。
樹林的另一側。
離月停下了來,望著眼前的紅衣女子,淡淡地道:“應離姑娘,有什麼事便說吧。”
應離回過頭打量著眼前的女子。她論容貌,自是比不上自己絕色傾城,卻獨有一種傲,傲得孤絕清標,傲得仿佛天下女子隻要站在她身側便矮了三分,且別說與之相比。應離一抬眼眸,隻聽霍的一聲,應離袖中蕩出兩條數尺來長的紅綾,帶著一路剛猛之力向著離月拂去。
離月淡如罥煙的眉頭一蹙,立即拔身而起,一腳點上恰好拂來的紅綾,翻身躍上近旁的一棵大樹,“應離姑娘……”
應離充耳不聞,手腕一挫,兩條紅綾再度向著離月所立的那刻大樹拂去。離月一蕩袖子,飄身退開。但聽身後“喀嚓”一聲,方才那刻早已被蟲子蛀空一半的樹,應聲而倒。離月麵色一沉,“紫鬱”出鞘,一劍擋開揮來的紅綃,直向應離眉心那一點朱砂刺去。雖然不知眼前女子是敵是友,孤傲如她,任人宰割這等事是斷然做不出的。
應離乍然抬眸,卻見那如清虹般的紫色劍氣直逼過來,不霸道卻是淩厲異常。清皎的月光淡淡灑在劍刃之上煞是好看。
薄刃堪至,應離想避,卻已是避之不及,伸出右手三指決然扣上劍刃。應離心中一笑,眼前的黃衣女子遠比自己想象中厲害,她輕看了。
“紫鬱”被扣,鋒芒盡斂。
離月收劍,負手而立,她本便不想傷人,劍上隻用了三成力道。
“好劍,好一招‘雪蒹葭’。”應離盈盈一笑,“當真是小看了你。”
離月猶自立著,隻字未語。
應離收了紅綃,走到離月跟前,“你也想殺嬴政是吧。”
“是。”離月淡淡應了一聲。
應離倚上一棵樹,微微抬起頭望著潑墨般的天空,“天下人自然都知道,要殺嬴政須先殺北辰墨。”隨後柔柔地歎出一口氣,“今日你也見了,天下誰能與天下第一陰陽師匹敵?要殺他,怕是難若登天了。”
“應離姑娘想說什麼直說便是。”
應離一笑,“我想讓你殺了北辰墨。”
離月望著手中的劍,“既是天下無人能與之匹敵,我又豈能殺得了他?”
“你是今日刺秦一事中,唯一未露真麵目的便是你了。”應離說著自袖子裏摸出一枚小巧精致的青釉瓷瓶遞給離月。
離月咬著下唇接過瓷瓶,“這是……?”
“苗疆巫蠱。”月光靜靜灑在應離那一襲紅色衣衫,微微風起,飄蕩迤邐。
霽墨一路扶著樹跌跌撞撞走回來的時候,一張清雅的容顏早已蒼白的不成樣子。發絲淩亂,汗水早已浸透了肩胛處的白衫。
“霽墨姑娘。”展承天看見眼前眉頭緊蹙的白衣女子一躍而起,一手扶住霽墨搖搖欲墜的身子,“你怎麼了?”
霽墨唇角勾起一絲淡淡的笑,掙開展承天的雙手,“沒什麼,北辰墨的陰陽咒印發作了而已。”
“你沒吃解藥?”離涼聲音一貫溫雅,卻多多少少有幾分難以置信。
霽墨沒有理會兩人訝異的神色,兀自倚著一棵樹慢慢坐了下來,下半身早已如同凍僵了一般,沒有知覺。霽墨很清楚,這道感覺蔓延至心口,自己也便活不成了。
盡管一路跌撞,霽墨都在心裏狠狠告訴自己,夷則是在騙人的。數年來積壓在自己心頭的疑竇,那些關於北辰墨,關於陰陽一脈,關於她自己的,卻都在夷則那幾句如水般清淡的話中,猶如抽絲剝繭般漸漸明晰。
——原來,有的時候,殘忍的清醒比迷茫更來得可怕。
霽墨發抖的雙手不可抑製的抓緊膝蓋。夷則的話還猶然在耳——那是一群自詡清白,實則道貌岸然的家夥。
她在恨。
恨自己堅守了十七年的信仰,
恨那個明明被全天下拋棄,卻依舊沉靜若水的人。
恨那個把一切精致絕倫的謊言都摔破撕碎,然後血淋淋地在她麵前一一攤開的男子。
……
霽墨記得,還很小的時候,究竟是多小自己也說不清。隻記得那時候的她對於修行陰陽陣法極為反感,因為很難。
“霽兒。”在村裏梨花飄落的日子裏,長老俯下腰摸著霽墨的頭問:“霽兒,今天可有好好練習?”
“嗯。”小霽墨背在身後的手裏抓著剛編好的藤球,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
“是嗎?”長老臉上浮起一絲寵溺的笑,“何為五行相克?”
霽墨眨眨眼,“金能克木,木多金缺;木弱逢金,必為砍折。。火能克金,金多火熄;金弱遇火,必見銷熔。水能克火,火多水幹;火弱遇水,必不熄滅。土能克水,水多土流;水弱逢土,必為淤塞。木能克土,土多木折;土弱逢木,必為傾陷。”僥幸答完,霽墨伸手擦掉額上的一滴汗。
長老一捋胡子微笑,“那‘天文者,序二十八宿、步五星日月,以紀吉凶之象。’是何原因?‘曆譜者,序四時之位,正分至之節,會日月五星之辰,以考寒暑殺生之實···凶厄之患,吉隆之喜,其術皆出焉。’又是何道理?”
霽墨咬緊下唇,“我……不知道。”
長老摸著霽墨還未挽發髻猶自披散的頭發(還不到十四歲)慢慢蹲下來,道:“霽兒,你知道嗎?再巧妙地謊話也難以成為事實。一個真正出色的人不會用謊言去維持任何東西。因為他們知道,無論多麼動人,總有被戳破的那麼一天。一旦謊言破,那麼,你和你原本想要維持的東西都會被人毫不留情的唾棄。霽兒,你明白麼?”
霽墨呆呆地站在原地先是搖搖頭,而後又努力的點點頭。
“去玩吧。”長老直起身子,轉身走開。風揚起一地的梨花紛紛揚揚的撒下。
——再巧妙的謊言也難以成為事實。
——無論多麼動人,也總會被戳破。
——你們呢?用謊言維持的又是什麼?
突然,有人一指點上了自己腰部的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