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甘聽到問話，撇撇嘴，“哼”了聲，拍拍屁股席地而坐，嘴裏嘟囔：“誰知道。”
    韓川也走到他身邊坐下，卻嚇得他向後退去一臉警戒，不禁好笑，將劍放下，褚甘這才坐直了身子。“誰知道？”他怎麼單獨出來的他都不知道誰知道？
    “師父把我打暈丟了出來，醒來便在外頭，身邊一封信，卻是將我逐出師門的。”褚甘把頭埋了下去，繼續嘟喃。
    韓川不禁啞然。本以為他該是外粗內細的，卻不料是內外皆幹。連如何被逐出師門都不知，也難怪賢楚老頭會趕了他走，這樣的人，留在玄機門實在是丟他們的臉麵。或許有人會說他是大智若愚，但玄機門不需要這樣的人。
    褚甘向後倒去，在雪地裏翻了翻，叼了根草，牙齒不時的咬咬，咬的草尖一顫一顫。
    冬日裏的風很涼，吹在臉上就像冰刀刮在臉上一般，偏過頭，斜斜看著韓川在吐出的水霧中迷蒙的人影：“韓兄弟有心事，跟媳婦兒吵架了？”
    韓川愣了愣，而後笑笑，垂下了頭：“這麼明顯？”褚甘點了點頭，草根顫了顫。“哈哈！”看來真的是誰都看得出來，默然，許久道：“還有酒麼。”原本隻是隨意問的，卻不料褚甘從身後拿出酒囊，韓川臉色一鐵，立刻就想劈他兩劍，有酒還與他爭搶！
    看著韓川咽下，翹著的腿一翹一翹，悠悠開口：“可以說了？”
    放在唇邊的酒囊被放下，韓川的眸子在夜色中顯得清冷，沉默許久，起身道：“今日不提傷心事，改日再聊吧。”說完撣撣衣角，站起身，大聲笑道：“不過這酒，倒是好酒，褚兄多謝！”斜斜瞥了眼褚甘，從窗戶再躍了回去。
    哼哼唧唧撿起韓川丟下的酒囊，一入手，輕得讓他心痛，打開朝著嘴中倒，半日才滴下一滴，甩開酒囊便開罵：“娘的原來是個騙酒喝的小子！”
    韓川失笑，索性關上窗，不聽他的罵聲。回頭望見裏屋的覃煙，韓川眼中的黯然席卷整雙眼眸，籠罩全身。
    悠然……悠然……
    ——記住，要恨我。
    徐徐閉眼，那句話又從腦中跳出來。那張絕色的容顏漸漸清晰，或冷絕，或淒然，或微笑……那張臉，與床榻上的何其相似。緩緩睜開眼，望著手中的流光，眸光變得柔軟：“得給我點時間不是麼。”或許恨你便忘了對你的情，或許便記你更深。
    “嗖！”
    韓川驟然抬頭，回頭一看，不知何時射進了一支羽箭，插在裏屋的床頭。
    “嗖嗖！”
    又是兩箭射入，再不能多想，韓川一翻身翻進裏屋，低聲喚道：“煙兒，煙兒。”
    覃煙正於睡夢中，瞧見床榻前的男子，愣住：“公子？”
    “嗖！”
    又是一箭直直朝著覃煙射來，韓川側身反手一揮劈斷了長箭，來不及多解釋，急急道：“穿好衣裳，我們離開！”
    覃煙半晌才回過了神，急急套了衣裳向著韓川奔去。飛箭越來越密集，擋開羽箭正欲向著門邊挪去，卻聽見樓下大叫：“著火了！”
    退到門邊的人隻有再回來。
    如今能出去的隻有窗戶，窗戶卻有無數的飛箭不斷射來。
    屋內越來越熱，羽箭也越來越密集。原本整齊幹淨的屋內錯落的不知插了多少支箭，淩亂非常。韓川的臉色越來越沉，一步步朝著窗戶靠去。若是他一人，出去也不是問題，可是，卻有覃煙。該搏一把麼？流光一晃，窗戶猛然裂開，向著窗外飛去，“奪奪奪”幾聲，一時間攔下了射出的飛箭。
    韓川冷眼站在已經損壞的窗口，並未逃出，源源不斷的飛箭突然間停止。聲音冷然高昂，帶著壓迫：“站於暗處放冷箭，與火狐倒真的是絕配，黑鷹。”
    黑暗中的男子一言不發，冰冷的鐵麵具翻出攝人的寒光，在冬日的夜裏，更顯寒涼。緩緩將弓架起，對著窗口的男子，漸漸拉滿，箭頭輕顫著，卻始終不離韓川的方向。
    ——抓穩了，然後，放。
    羽箭“嗖”的一聲，劃破夜空，向著韓川飛來。韓川會開卻驚覺第二支箭依然在眼前。雙箭齊發？知道來不及，隻好側身避過，轉頭卻見冷箭正射向覃煙！
    “煙兒！”一聲驚呼剛剛出口，卻見一把大刀橫在覃煙身前，大刀一揮，削掉一邊飛箭，將另一邊也奉還了回去。褚甘一揚頭，叼在嘴裏的草顫了顫。
    “多謝。”韓川退回親眼身邊，抱拳，“黑影不比四大殺手其他人，白影我不知，但黑影絕不是冰蛟火狐能比的。他與藍魅交戰三日才決出勝負並非浪得虛名。”
    褚甘吐掉嘴中草根，揚起大刀揮了揮，大罵道：“管他奶奶的虛不虛名，遇上他褚爺爺就得讓道！”突然間嘿嘿笑著：“小子！藏著就不知道你是誰？跟箭鬼有關係吧。”
    架上弓的箭尖一顫，隨即被射出，直指褚甘喉嚨。
    “啊呸！就說有關！瞧這猴急的。哈哈哈！小子！入了曼陀羅，箭鬼要哭咯！”一刀橫去，眼前竟是另兩支。刀已來不及擋，一手握拳，就用手臂擋了開。
    “鏗！”
    長箭猛的被撞斷，落在屋子兩旁。
    韓川望了望暗中看不見的人，麵色變得凝重。若是箭鬼的徒弟怎麼會入了曼陀羅？箭鬼一家二十年前已然死在天山，怎會有徒弟留世？
    黑鷹是箭鬼徒弟，火狐是洛陽慕容的幺女，白影是曼陀羅顧城獨子，那麼冰蛟呢？四大殺手，似乎來曆並不簡單，這些人卻又都是曼陀羅培養出的，為的是什麼？這樣的身份卻收為己用，若要天下臣服顧城一人便可，網羅這些人加以培養又是為何？
    還有，悠然……
    ——“你叫什麼？”
    ——“忘了。”
    ——“家人呢？”
    ——“忘了。”
    ——“從哪兒來的？”
    ——“……忘了。”
    顧城怎麼收的她為義女？她又是什麼身份……
    悠然……
    鐵麵具下的眼眸動了動，垂下的手再度抬起，一旁紅色的身影對著弓上的羽箭輕輕打出一掌，跳躍的火光憑空而現，對麵窗口的人在箭頭的火光照射下變得扭曲變形。“嗖”一聲，長箭帶著火苗劃破夜空直射向酒樓開著的那扇窗。一時間，千萬隻火箭不知從何處發出，直逼韓川他們而來。
    黑鷹垂下了手，眼眸中的波動被冷漠代替，將弓隨意一扔，丟在一旁，離開了隱身的樹林。火紅的身影一閃而過，留下臉頰的淡淡金輝，一聲輕笑，連金輝也消失在夜色中。
    雪夜，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