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虛  拾捌.碧雲暮合空相對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7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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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旁的人影穿梭。
    周圍站立著一致黑色裝束的二十八人,前排十二後排十六,不時地前後交替既控製了包圍圈內亦控製了圈外。外人無法靠近,裏麵的人卻也出不去。竟像一道屏障將內外隔開。
    韓川無心細究二十八星宿的四方大陣,隻定定看著一身幽藍的女子,恍若隔世。
    今生今世,他們早已因為隔在他們之間的那些恩恩怨怨,讓彼此雖近在咫尺,卻宛若天涯。那些過往隻能留在記憶裏。如今還是不知她的來曆她的一切,原來,害怕的真的會發生。他們的對立便是開始於他對她的無法把握。已然對立,腦中躥過柏楊戲笑著地那句“重要麼”。是的,重要麼……已然如此,不複往昔。韓川艱難地扯動嘴角,一笑,然後他的手按上了流光的劍柄。
    “韓川……”藍魅的聲音略帶些許沙啞,她頓了頓,似是還要說些什麼,卻又沒有說,隻咬著下唇:“出你的劍!”
    流光一寸寸地拔出,韓川的心也一分分地收緊,他忍心麼,他忍心對那一抹幽藍,兵戎相向麼?他知道該是要出劍,然心中終是不忍。理智與情感是可以像這般分的徹徹底底。越掙紮,他的眼反而越沉靜越淡然。
    她曾圍著他,“哥哥”“哥哥”的叫著;曾在上元燈會拚盡一切隻為找到他的那盞燈;曾在斷橋上抱著那包發硬的饅頭警覺怯怯的看著他;曾坐於他膝頭注視著他,怯怯的一字一句念:“天南地北,比翼雙飛。”
    他至今還無法下手的原因或許就是她是悠然,她是他的悠然。可是若不拔劍他該怎麼做?他能怎麼做?他是中原武林盟的盟主,而她,是曼陀羅領主顧城的義女埃木的主事!如此,縱然是最後一眼,也好好看看。他,隻願她是他的悠然。
    柏楊不經意地一瞥,便瞧見韓川正欲抽劍,心中一緊。終於,到了如此地步了麼……
    猛然間身旁又綻開紫色的華光,火狐在他麵前,勾起唇角,閃電般的鏢在她手中猶如玩物。柏楊神色一凜,突然看向高處的黑鷹,縱身而去。可身形才一動,火狐便已擋在他身前,不饒不休。
    眾人打的正酣,卻也在與對手交戰之時看出了四方大陣的妙處。他們發出的每一擊所含的真氣都被四方大陣所吸收,成為隔絕外麵的屏障,而且不時的還會有內力擊向與曼陀羅交戰的眾人。原本曼陀羅的人就很難纏,而如今還有了這道屏障,想要攻破拿回淩虛則是更不易了。
    “韓川!”李青蓮一瞥久久不動的韓川,隨手擋開泛著血光的白霄的逼近,大喝道。韓川似是被驚醒般,茫然地望著四周,不過他的眼裏很快恢複了清明。他不正是要粉碎曼陀羅的計劃才來到這裏麼?肩負著中原武林盟重望的他,還要猶豫什麼!她都說了她不是悠然,從今以後再也不是!韓川閉上了眼睛,流光出鞘!秋水般的劍紋在流光表麵激蕩,韓川的眼睛依舊沒有睜開,他怕一觸及藍魅的眼神,他就會改變主意,忘記自己的責任。沛然的劍氣在韓川周遭激蕩,鋒銳無匹的劍氣帶著蕭然的肅殺之意在以韓川為中心的五丈之內肆虐,在場眾人不由隱隱感覺有些氣息不暢。
    李青蓮驀地一笑,青羽軟劍劃過長空幾道青光化作利劍,在空中聚成一束,直逼白影而來!白影略微的出神竟忘了接下這一招。劍招刹那觸及他,而他發現,他接不了。
    躍鱗九式之二,圓光虧中天。
    猛然一支翎箭截斷了那道盛比日月的青光。
    黑鷹冷冷盯著白影,臉上的鐵麵看起來更加的森冷冰寒,道:“若她沒些能耐,怎的任埃木主事。擔心她,倒不如擔心自己。”
    擔心她,不如擔心自己……嗬,是啊,她是義女,他是親子,她的修為遠在他之上,縱然奇怪,但也合情理。她是唯一一個讓他父親認真教的人,雖然這其中總有著什麼隱情。對著黑鷹微微頷首,轉眸麵對李青蓮時眼中的寒意更深。
    黑鷹麵具下的眼眸閃過一絲笑意,他終於認真了。
    心頭被韓川的那股劍氣壓住,有種壓抑後的狂暴。然而,隻一瞬間,勁風頓消,盤踞心頭那股窒息感也隨即消失,隻見韓川遙遙地對藍魅舉起了手中的劍,竟無半點殺意流露,神色自然有如要與人把酒對飲,踏月賞花。
    將殺氣消弭於無形,這便是他的劍……藍魅凝視著沉著臉的韓川,笑容悄然綻開在她的臉上。流光上流轉著若水紋一般的光華,細細地,緩緩地,若靜靜微瀾著地河水,亦如韓川這個人。韓川靜靜向藍魅輕輕揮出一劍,這一劍,不帶任何花巧,不帶任何華麗,增之一分則多,減之一分則少,就那樣慢慢地揮下,這看似普普通通的一劍,卻讓人感覺無法抵擋,因為這隻是一柄純粹的劍!
    純粹到簡單到毫無破綻。
    這便是他的天道之劍!返璞歸真,歸於本源。純粹的攻擊,毫無一絲退路留下,隻為達到目的,隻為打倒對方!這樣的一把劍,緩慢若帶著天地的重量,迅猛如駕馭閃電,霸道似日光不管不顧揮灑人間。這樣的一把劍,退避尚且不及,如何能接?
    然而對手是藍魅。藍魅勾唇一笑,目光流連流光上的水紋,手中的玉簫飛速旋轉著,猛的周圍殺氣驟濃,她握著玉簫,直接從正麵向他擊去!既然無法擋那麼便進攻!
    才一相觸,長劍低吟,玉簫嗚咽,殺氣一瞬間暴漲,充斥陣內。狂風大作,流光的水紋纏繞著玉簫清淡的微光隱約在風暴內閃耀,旁人驚異地看來,隻見到韓川定立在原地,握著長劍的手有著些微的顫抖,藍影閃爍不知在何處,卻不時傳來兵刃相接的聲音。
    二十八星宿不動聲色,前後互換,將陣內的殺氣定住,化成一道道隔絕外界的屏障。
    韓川看著身旁飛縱的身影,緊皺著眉頭卻默然不語,在揮下那一劍後沉默著又接連揮下第二劍,第三劍。
    藍魅望著沉默的韓川,驀然身形一動向後退去,立在他五步開外,幽幽歎氣。終究,他還是放不下。
    覃煙早就被推到陣外,與琉珈一起,隻能焦急望著陣內的人。見到拔劍相向的兩人,心中莫名的被揪緊。猛然間,她懂了為何藍魅會一次次的拒絕,為何藍魅說她不會成為她的阻礙。她,從一開始就隻想要劍!而別的,她說過,沒有開始,便沒有結束。
    藍魅的歎息,緩緩地落入韓川心底,讓他本是波瀾不驚的心湖因為這一縷歎息激起了無數漣漪。突然間恨自己到如今還念著從前,突然間開始恨對麵的人為何可以那樣淡然地對他說她不後悔!從來都是他一人在後悔在難過在氣惱麼?那麼她呢!消弭的殺氣驟然湧現,如狂風暴雨般襲向眾人。眼底的憤怒與痛楚緊緊鎖著對麵那個淡漠的女子,縱身向前,劍招變得狠厲迅猛,一劍劍劈向對麵那個在他心底紮根的女子。
    “是你說的‘小義於家大義於天下’!”他狠狠劈下一劍,流光上的水紋突然急速流淌,聚於劍刃,陡然綻開金光。
    “是你說的‘亂世罪人世自當唾棄’!”玉簫一橫,一轉,化去他的劍勢,他一劍未收又劈下一劍。眼中的怒火仿佛要燒化對麵那個冰冷得沒有一絲表情的女子,望著對麵絕世清雅的臉,淡然清澈的眼眸,怒吼:“是你說的這些而你又在做什麼!”
    藍魅看著眼睛因怒火而暴出血絲的韓川,突然間淡然笑了,笑的那麼輕,那麼淡,仿佛碰到風就會破碎:“流之……”是的,她在做什麼?然而那些,真的是她想,便可以做的麼?她的一切他不了解,他怪她,也沒錯。
    韓川一怔,多久,她沒有再叫他一聲“流之”,那一聲呼喚仿佛這些年中的一切都不存在,沒有背叛,沒有逃離……愣看向她,眼中不自覺化開溫柔,猶如每一次她做錯了事他總微微一笑一般。不自覺的動作,甚至已經成了本能。他究竟有多執著?
    藍魅望著那雙熟悉溫柔的眼,神色一凜。小義大義,何為小何為大!亂世罪人,這個亂世又有多少人的功勞!玉簫一轉,鏗然一聲擊向指向她胸口的流光,將愣愣的韓川逼得後退。
    “記住我,記住今日的一切,記住今日的背叛,記住今日的對敵,記住今日我說的我是藍魅、是顧纖,記住,要恨我。”語氣冰冷傲然,淡漠得仿佛天地萬物都臣服於她的腳下,仿佛她,天生可以裁決所有人的未來,要他恨,他便得恨。
    真如天山上那個目空一切的梟雄。心中萬般不是滋味,她,竟是他的義女。她,竟然可以與他為敵至此。韓川大喝一聲,一劍劈下!那一劍揉合了愛恨癡纏,以及看破世事的淡然,霸道無比,殺意十足!她要他恨他便得恨麼!可是,誰告訴他,他該怎麼恨!怎麼恨?怎麼恨那個曾狡黠看著他的孩子閃動著水靈的眸子點向他的眉心?怎麼恨在梅樹下為他一人起舞的,悠然!怎麼恨?她讓他陷得那麼深……倏然,這個中原武林盟至高無上的盟主,這個堂堂七尺男兒眼角滑下一滴淚水,碎在流水般的流光上,激起一陣低低的龍吟。眼眸中的痛楚剜人心肺。
    驀然的沉寂,白影擔憂地望向這邊恩怨糾葛的兩人,目光仿佛繞上濃濃的霧氣,纏住那個挺直站立在韓川對麵的那道清瘦背影。李青蓮眼神一凜,也望向一旁的兩人,手上的招式卻是不減。那個冰冰冷冷的女子,縱然是有那般的角色以及殺手之王的膽識,卻怎的可讓這麼多人對其念念?韓川柏楊如是,就連顧若風,她的義兄,似乎也是如此。嘴角冷冷一扯,美人計?
    看著白影癡纏的眼神,冰蛟心中一滯,與李青蓮對戰他居然還能分心望向顧纖?“真是不要命!”嘴裏喃喃,眼中冰寒驟然像風雪般席卷,青灰色長鞭在空中舞動,清霜上的蛇鱗般的紋路在青光中隱隱顯現,如長蛇一般。被冰蛟陡然一振,鞭之於地竟有如天雷,慕容棣還未反應,長鞭已卷走鐵扇,擊向地麵,霎時粉碎,再下一刻便擊向慕容棣的胸口,慕容棣向一旁一偏,長鞭穿過他的右肩,刹時他便向後倒去。慕容棣嘴角溢出血跡,半躺在地麵,捂著右肩,看著奔向白影身邊助陣的背影,驚愣地低喃:“驚雷鞭。”正欲起身,卻突然發現動彈不得。乍然想起,四方大陣!舉目望向四周,二十八星宿中果然有幾人變換著手勢,四周像是有綿密的網,將他緊緊鎖住!
    柏楊閉著眼,將對韓川悠然的紛亂思緒拋向一旁,隻靜靜地立在那裏,仿佛天地之間隻有他一人站立,亙古一來便如此一般。擯棄一切,周圍靜得仿佛一切都不存在,隻有微微的風聲偶爾在身旁響過。默然靜立在那兒,任紫光在他身旁一道道綻開,黑鷹總覺得有些不祥,心中仿佛空蕩蕩,還來不及想出什麼,對麵的他猛地開眼,嘴角揚起危險的笑容。黑鷹心中猛的一寒:“歌兒!回來!”火紅的身影一滯,驚恐地望著對麵那個邪魅的男子,疾速向後退去。然而火紅的身影並來不及逃開,柏楊已經一掌拍出!
    慕容棣慕容謙看著躲避不及的火狐,驟然長呼:“小棠!”退避數步望能堪堪避過些,然而一掌紮實地拍在她身上,霎時間她的身體便委頓下去。柏楊對著黑鷹冷然一笑,眼中更是黑得不見底,手掌凝氣又欲再擊。黑鷹沉臉,連射幾箭,掠至柏楊身前,抓起火狐,欲往後退,柏楊凝滿真氣的一掌拍向黑鷹。黑鷹迅速將火狐推開,轉身抽出一支烏金雕著奇詭花紋的箭,架上弓。追魂引魄。柏楊驀地一愣,而後臉色一沉,眼中迸出惑人的光彩。攝魂術。黑鷹怔住,望著那雙深不見底泛著微微光芒的眼,仿佛一點點身陷了下去。攝魂術一出,他的心神果被動搖,原本拉弓的手鬆下,指向柏楊的追魂引魄在放下的前一刹從柏楊身旁呼嘯而過,射向他的左後方。
    沒來由的心中一陣慌亂,柏楊向後看去,追魂箭所指的人正是藍魅!顧不得眼前的黑鷹火狐兩人,他厲聲長嘯,恨不得身化疾電,追上那支箭!
    韓川的劍終究沒有揮下,千鈞一發之際,停在的她的頭頂。藍魅神色冰冷:“記住!我是顧纖!”玉簫一轉鏗然擊向流光,韓川被震得後退,看著麵前冷若冰霜的女子,終於凝氣再次斬向她,藍魅瞳孔緊縮,一招招拆解,唇邊帶著笑意,隨意散漫道:“我是顧纖,所以你殺不了我,拯救不了悠然。”
    韓川看著如此的藍魅,心突然間就靜了下來,心死若灰。眼前這個冷血的女子,早已不是悠然,正當他提劍再次斬向她之時,一道烏黑的光芒從身旁呼嘯而過,他身軀一震,不敢看向那道光,然還是看清,追魂劍!恐懼從心底蔓延,整個身軀仿佛置於冰雪之中,想要向前,卻邁不開半步。張張嘴,喉間隻能破碎在喉間。
    追魂引魄所至之處,無一幸免。
    韓川握劍的手無法控製地顫抖。那一次她在他麵前,被他一劍貫穿了右肺,如今,卻是要舊夢重演,讓她再一次在他麵前變得冰冷毫無生機麼!
    追魂劍逼得她連連後退,她雙手努力夾住來勢迅猛的箭身,箭尖就在眼前,銳利的光芒像是要將她刺穿一般,身前凝起無數的氣障卻無數次被擊碎!
    “悠然!”
    “纖兒!”
    “姑娘!”
    兩方人馬大呼。全都定立原地。隻是一瞬間,局勢猛然改變。
    追魂引魄所至之處,無人幸免。
    眼前的女子臉色驟變,緊皺眉頭,雙手凝滿真氣死死想要止住來勢洶洶的追魂。然而卻無奈,箭勢凶猛,不是她能抵抗的。若沒有這四方大陣援注其內力之效,單靠黑鷹的內勁恐怕還有機會,隻是如今,所有被釋放的內力全都集注在這一支箭上,韓川的,柏楊的,慕容父子的,李青蓮的,天靈四使的,星驟的,還有二十八星宿本身的,甚至也有她自己的,這麼強盛的力量,恐怕無人能接。終於,藍魅猛一咬牙,最後一搏,向追魂箭拍去,妄圖改變它的走向,然而終究是妄想,追魂箭巋然不動,直穿其而來!
    “悠然!”一聲長嘯,韓川終於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喉間的呼喚也終於叫出,流光“哐當”一聲跌落在地,主人不管不顧,隻是頹然跪倒在地。眼前的一切都仿佛被埋葬在黑暗中,耳邊隻剩下追魂掠過時的呼嘯。雙眸木然看著那道藍影在麵前墜落,染上無邊的血色。第二次,她在他麵前血流滿地逐漸失了生氣。而這一次,他腦中轉過看過的所有書篇,想過千回救治的方法,卻是真的無能為力。他們的結局,竟是如此。不是對立,而是生死相隔。
    柏楊呆愣在原地,腳步無法移動分毫。眼睜睜看著藍魅委頓的身形被追魂迫後,然後奪走她的生機。追魂引魄,無人能破,縱然是有著幻音宮宮主身份的他也無力挽救。神兵利器與凡體肉身,終是天壤之隔。
    幽藍的身影劃過虛空,如殘破的蝶一般墜落,帶著死亡的灰堊。
    追魂箭穿過藍魅射入地底,地麵被激得動蕩,垮下去一個深坑,四周房屋搖搖欲墜。眾人努力穩住身形,許久,等得這陣震動過去,隻有一襲藍衫撲地,下麵漫開血紅妖異的紅蓮,靜靜躺在地上。回頭掃過四周,追魂箭已沒了蹤跡。
    看著一動不動的藍魅,顧若風心一沉,緊繃著臉趕到藍魅身邊。入眼的卻是一臉的蒼白,紅唇也失了原本的顏色,身下的血仿佛源源不斷一般從她身體裏流出。顧若風死死緊握著的手,許久才放開,輕輕伸到她的身下,努力不碰疼她,整個身體都在顫抖,卻溫柔抱起她,抿著唇不看她,徑直向著慕容府外縱身而去。
    他雖努力保持平穩盡量不弄疼她,然終究是有些顛簸。她緊皺著眉,死死咬住唇,身體不住的顫抖,仿佛又千鈞的力道在身體內激蕩著撕扯著,冷汗從額頭不住的流下,緊咬著唇,眼中的光芒卻異常明亮,顫抖著手,緊咬著牙忍著疼痛輕扯了扯他的衣袖,卻無力扯動,他依舊望著前方眸中難掩焦急。無奈苦笑,他想將她盡快送往義父那兒,然義父真的能救她麼?然而體內激蕩著的先前追魂中蓄滿的個人的真氣撕扯得她越來越重,眼前的一切漸漸迷蒙。極其努力才能保持一點點的清醒。粉身碎骨般的疼痛實在是殘酷的折磨,稍稍一動便全身仿佛要裂開一般,然而現在卻沒有別的辦法。心一橫,屏住氣,提起一股氣拍了他的手,引來他的回眸。然他回頭一看便像是極力崩持住的鎮定要破裂一般,隱忍的痛心開始漫上眉宇。她心中微微一笑,想扯扯嘴角,卻沒了力氣。這樣冷漠的一個人,也會慌張失措嗬。
    看著她越來越虛弱的身體,和痛苦地皺在一起的眉眼,抱著她的手掌顫抖不已,隱忍的痛苦和驀然襲來的無邊黑暗將他推到瘋狂邊緣。原本就孤獨冷漠的心變得更加空蕩,恐懼她的離開,恐懼再次見到身邊的人離開。
    她深深吸了幾口氣,像是憋足了力氣,掙紮著開口,卻發不出聲音,隻從她一張一合的嘴唇中大概看出:“空幽穀。”她知道他要帶她去尋義父,義父剛從琅琊王氏回來,趕得及不久便可見到,隻是,她卻選擇回空幽穀,不去尋求也許是最後活下去的機會。尋到了,還不是同樣的結果?還不如回去,省了這些的奔波。眼前的一切慢慢迷蒙,身上的痛已經讓她感到麻木。看著她漸漸淒迷的目光,他的心驀然變得冰涼,腳下一停,定定看著她。
    眼前的一切早已被黑暗籠罩,她手顫顫的想要摸索著他的手,動了許久卻其實隻在原地顫動。沒有力氣了麼……正無奈間,動彈不得的手卻被另一隻顫動著的大手握住,耳邊傳來他溫柔哽咽的呼喚:“纖兒……”眼前的黑暗似乎瞬間被風吹散,看著他冷峻的臉,幾縷發絲垂在她的臉頰上,絲絲的癢,卻被疼痛覆蓋。她輕輕一笑,罷了,搏一把。深吸口氣,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抓住他的手向她的胸口拍去,看著他,展顏。顧若風微微一怔,風吹過撩起他的發絲,站立的身軀僵住。她知道她在做什麼!他知道她難受,千刀萬剮般的痛苦他也不願讓她受,隻是,要他親手……他如何下得去手。低頭卻望見她漸漸迷蒙的眼竟是有著期望,愴然闔眼。罷了……掌中凝氣,一掌狠狠拍下,藍魅的笑容凝固在他懷中,手無力地從他的手上滑了下去。顧若風深深看著眼前蒼白的角色麵容,聲音溫柔到似乎風一吹便會不複存在:“帶你回空幽穀。”抱著她的手收得更緊,腳下猛然一點,更快地向著大漠奔去。
    星驟見白影與藍魅離開,沉默帶著冰蛟火狐黑鷹也一起欲一起離開,卻被李青蓮與慕容父子攔住。原本幾人便就是心煩意亂,又出了這樣的事,埃木主事竟然死在這裏,根本不願與他們過多糾纏,未及說話,二十八星宿便突然擋住攔住他們的三人,李青蓮沉眼,大喝一聲,幾道青光橫流般掃過,躍鱗之三,開流蕩無垠。一招揮下,攔住他們的星宿已無一人活下。然而曼陀羅眾人與一起離開的星宿也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韓川依舊木然望著那攤血跡,似乎並沒有意識到人已經離開。覃煙輕輕走到韓川身邊,顫動的手撫上他的肩,想要安慰他。可是手卻在見到藍魅死的那一刻就顫動不已,不知為何,總有一種感覺揪住了她的心。傷心,快意都不像,感覺很複雜。她死了不是應該開心麼,再不會有人能傷韓川,再不會有人利用他們暗中卻在幫著曼陀羅做任何事,再不會有人可以來將他搶走,隻是,為何她心中的恐慌停不下來……
    感覺到韓川良久不動注視著什麼地方,覃煙順著他的眼看去,一灘鮮血,一枚石子般的物件在血中散出溫潤的光。她認得,那是藍魅羊脂玉做的白梅耳墜。如今耳墜依舊散發著柔和的光,而那個傾國傾城的人已不在。
    一切都來的太快。快到無法承受。
    背叛,對戰,然後就是天人永隔。
    她與她也並非毫無關係,雖然嫉妒過她與韓川一起的那三年,卻也感激過她在大漠之上對她說的那些話。是這些,讓她有了一點點不舍的情感?她不知,隻是迷茫的看著那攤血跡,回憶著那張冰冷絕色的臉龐。其實偶爾會感到一些親切,畢竟那張臉與自己是有幾分相似的。曾經嫉妒她,然也不得不承認若不是她的那張與自己相似的臉她也不會遇見韓川。複雜的感情在心中起起伏伏,了然的,不解的,理不出些頭緒。
    許久,身邊的人站了起來,眼中的沉痛已經消失不見,反而浮出一線漠然。他起身向後院廂房走去,踏過他曾柔情撫摸曾昏睡死都不曾放手的耳墜時,腳下用力,染血的白梅耳墜在他的腳下瞬間化作粉塵。他卻沉靜得仿佛什麼都沒發生,更仿佛沒有藍魅這個人的存在,徑直朝著後院走去。
    覃煙錯愕的看著踩碎那枚他珍惜的耳墜卻眉頭都不曾皺一皺,心中一寒,她知道,他可以漠然是因為他心已死,隨著那個藍衣女子的離去而死。眼若死水,毫無波瀾。隨著藍魅的死,那個藍魅口中的韓流之徹底死去,眼前的,最多隻是韓川。
    白雲在天空流走,偶爾飛過的鴉鵲不時的啼叫幾聲,昏然的涼意。
    柏楊輕仰著頭,神明般的麵容第一次有了寂滅般的神色。手指緊緊握住,卻一直顫抖。唇邊驀然漫開一絲笑容,狠戾,卻也孤寂。
    她死了。
    丟下他們,獨赴黃泉!
    天空開始下起漫漫的白雪,漸漸掩蓋一地的狼藉。
    韓川穿過花圃,穿過小徑,踏碎剛剛才掉落的雪花,緩步走向廂房。原本短短的路程這時走來竟是如此的漫長。她的臉不斷出現在眼前,笑著的,嗔怪著的,調皮的,刁蠻的,甚至最近尋到她之後一直都有的冰冷的,一張張臉在他的眼前出現,慢慢重疊,分不清各自的神色。眼神一黯,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不見,隻有在薄薄的雪下虛掩著的門框。驀然走向自己的廂房,開門的一刹,身體猛然一震,嘴角溢出鮮血,扶住了門框才避免摔倒。緊繃著的身體終於無力,靠著門,漸漸滑下,長發混著血披散,眼底悲哀而落寞,看著一瞬間便大起來的雪,慘然失笑。
    悠然,我會記得,你是顧纖,你是我恨的顧纖,記得要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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