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的繁華因突然而來的大雪而變得沉寂，街道上少有行人。誰都知道，幾天前的那一戰讓洛陽最盛的慕容府差點從此消失。也知道，有個絕世的女子在慕容府香消玉殞。
    紛紛亂亂的大雪總撩起心底裏的思緒，讓它變得慌亂。
    韓川跟在柏楊身後步出了慕容府，回頭望望含笑的李青蓮，默默歎氣。他在慕容府門口的牆上，半曲著腿，靠著大門，灌著酒，眼睛斜睨著他們，招了招手，示意他們盡快離開。他淩虛尋不到需要盡快回揚州，以免四長老再掀起什麼風浪，李青蓮不跟他回去也無妨，八月十八的比武終是還有那麼長時間，不必急的。慕容棣不知什麼時候纏著李青蓮想拜他為師，讓李青蓮在慕容府中好好指點指點慕容棣也不錯。
    柏楊倏地停下，看著身後出神的韓川，皺眉。一拳便打在他的肩上，挑高眉，道：“喂，如今，你可以好好對付四長老了。”沒有後顧之憂，再沒有被人說三道四的話柄。
    韓川揚眉一笑，也揮了拳打過去：“揚州等你。”向一旁瞥了瞥繃著臉沒有一絲表情的琉珈，湊到柏楊耳邊，輕輕笑道：“你又不是這般嚴肅的人，怎的教出的屬下如此刻板。”
    柏楊眉頭一皺，拉開他，輕哼一聲：“與你無關。”
    韓川挑了挑眉，轉身便向前方等著的覃煙走去，舉手揚了揚，大聲道：“不送不送！”
    柏楊輕輕一笑，等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臉上一直掛著的笑容才散了去，目光也變得深黯不見底。向高牆上的李青蓮抱了抱拳，便向著西南邊走去。琉珈自然地跟上，在他身後半步，便不再加快腳步。
    李青蓮望著走得越來越遠的兩人，擱了酒葫蘆，望著天上又開始飄落的雪花，無奈一歎。
    覃煙望著道上的雪不禁犯愁，已經堆的老厚了，走起來都吃力，韓川的步子卻半點不減。悄悄瞅瞅一旁冷俊的臉，不敢發一言，她為藍魅建衣冠塚的時候韓川漠然走過，看也不看一眼。明明那麼深的感情，卻被完全的隱藏起來，甚至可以在人前依舊談笑風生，這樣的韓川，有些可怕。
    柏楊和琉珈已經說明離開得先前往幻音宮，畢竟離開了那麼久，宮內還有太多的事情要解決。屆時便會來到揚州，著手處理與曼陀羅的事情。兩人也算惺惺相惜的，曾經的一切她不知曉，所以不知曉一開始韓川對他的排斥，但她看得出他們倆的相知。
    望著前麵白雪茫茫，再看看愈發陰沉的天，覃煙皺著臉可憐兮兮：“公子，雪要大了……”頓時累得坐倒在雪地裏，垂下眼眸。如果有情，為什麼建衣冠塚的時候不聞不問？如果無情，為何這麼折磨自己，在冰冷的雪地裏依舊不知道停下，任憑冷風刮在自己身上？現在真的很想念慕容府的床和飯菜。
    韓川看看四周，望向遠處的一座小屋，淡淡道：“去那兒休息會，等雪小些再啟程。”如獲赦令般覃煙跳起快步走向那塊休息地。
    泥土做的一間小小的屋子，很簡單，外麵還掛著風幹的食物。主人很熱情，望著外麵鋪天蓋地的大雪二話不說便讓他們進來了。韓川依舊淡漠，淡淡的說謝謝淡淡的點頭。主人突然沉默許久，覃煙不自覺的就想道歉，想著是不是韓川的冷淡讓主人生氣了。然而主人卻道：“這位公子我見過啊。”
    覃煙不解，韓川也不解，看著從柏楊麵前收了笑回來便冰封了許久的韓川的表情有一絲變化，覃煙索性問道：“你見過我家公子？什麼時候？”
    主人卻瞧瞧他們，道：“那年的那個穿藍色衣裳的姑娘呢？滿身是血拚了命的從菩提寺拿回藥呢，她怎麼沒跟公子在一起？”
    高大的身體驀地僵硬，艱澀開口：“什麼？”藍衣女子……三年前，她來過……是她……滿身是血，是像她每次在他麵前倒下那樣麼？總是溫柔的笑著，總是冰冷的道出絕決的話，總是將他一人丟在黑暗之中。
    覃煙看著韓川眼中的沉痛，黯然低下頭去。依依不饒麼？既然要時時出現在他的生命中，又為何要放手絕然離去？
    “三年前你身受重傷啊，我沒見過醫術那麼好的小姑娘，居然把你給救了回來，隻是一味藥得去菩提寺，菩提寺從無活人出來，而她居然讓我照顧好你當即獨自一人上了山。回來把藥給我托我照看你，換了套藍色的衣服就走了。她隻穿藍色的衣服呢，來時是藍色的一身，走時又是藍色的一身。”主人看著韓川淡漠的模樣，繼續道，“誰知道你醒來也不見了蹤影。唉……我還到處找呢。對了，你是怎麼傷成那樣的？”
    看著韓川眼中一閃而過的痛楚，覃煙垂下眸子。三年前藍魅才十五歲，卻肯為他獨闖菩提寺……三年前他們就遇見，三年前藍魅就不想再見他回到他身邊！
    沒有開始，就沒有結束。她那麼說道。
    嗬，原來，三年前他便已經錯過，如今隻不過再重演一遍罷了。三年前，不願見他，卻將他救回，甚至不惜生命麼……為何……但是，現在還重要麼……冷淡的聲音響起，讓主人一驚：“那都過去了，那個姑娘死了。”靜靜的道出這一切，仿佛就是個旁觀者。
    逝者已矣，他無需再想著什麼。曾經的一切提起，想起也隻是一些鏡花水月了，她不會回來，永遠不會。
    覃煙低頭沉默，那麼冷漠的韓川是好還是不好。低低歎了口氣，猶豫了許久，她終於問道：“公子，我們那麼急著回揚州做什麼？”
    他看著她，突然一笑，語氣變得溫柔：“煙兒，我們回揚州，成親。”
    大雪驟然間停住，窗外微微的光照進來，帶了些許的暖意。
    天晴了麼？
    大雪紛亂，對天山倒是很平常的事。白衣男子望著跪在靈位前的男子道：“她走了。”
    男子闔眼不動。
    “二十八星宿追不到，月寥也尋不到。”
    男子依然不動。
    白衣男子輕歎一口氣，跪拜了靈位後欲離開。
    屋外的雪越來越大，越來越寒冷。麵前的人，也不再關心任何事。
    她還好麼？她，還好麼？
    男子起身，對著正欲離開的白衣男子，淡淡道：“將所有派出尋找她的人全數譴回，不得追查。”
    關閉許久的大門終於打開，少年衣衫襤褸，從黑暗中走出，看著紛揚的大雪，年輕的麵容勾起一抹恬淡的笑。
    他，終是出來了。
    （淩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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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淵》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