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葉成陰春盡業，守宮偏護星星。留將顏色慰多情，分明千點淚，貯作玉壺冰。獨臥文園方病渴，強拈紅豆酬卿。感卿珍重報流鶯，惜花須自愛，休隻為花疼。
    ——《臨江仙》納蘭容若
    有人問，這世上最折殺人的是什麼？有人說，是離愁，剪不斷，理還亂的離愁；也有人說，是春色，是那飽含了不是多少淚的春色，別人說春色最迷人，可他們卻都不知，春色，最傷人。到提問的那人笑了，他說，最折殺人的，是夜，是那伴著寒風刺痛入骨的夜。
    一如，今晚的夜。
    薛源又回頭看了眼桂宮，抬頭望了望那清澈的星空，對身後的人說，去未留宮。
    既然你今夜無眠，那就讓朕陪你吧！
    好像是有戲詞裏唱過，不到春園，怎知春色如許？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園？
    起了個早，越卿泠沒有帶一個人的踱到了這花園裏，不，應該是禦花園裏。天剛打了亮，還沒幾絲光，雖說昨夜越卿泠的確是一夜未眠，但今早卻是真的感不到困。此刻走在這禦花園裏，他想起了一出戲，看四周沒人，便情不自禁的唱了起來。
    他唱，嫋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停半晌，整花鈿，沒揣菱花，偷人半麵。
    他又唱，恰三月好處五人間，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
    他立在那裏，“流年”二字卻生硬的被吞裏下去。
    越卿泠不喜歡看戲。
    他不喜歡看戲，因為他總覺得，戲，這種東西太過於假了，那戲台上的一顰一笑，哪個不是帶著三分的掩飾？真正的表情真正的情緒全被那一麵具擋住了。但母親喜歡，那個總是長不大，似個小孩似的母親喜歡，每次拉越卿泠聽戲，隻要卿泠得臉色一變，母親便會嘟起嘴來，帶著三分埋怨的撒嬌說，卿泠真是長大了，陪我看戲的心情都沒了。要不就是及幾滴眼淚出來，一臉孤單的對卿泠說，泠兒啊！你不能有了媳婦就不要娘啊！不管怎樣，雖說不喜歡，但每次與卿泠都還是會陪母親去的。因為每次看到母親那掛上笑意的眼睛，他的心就會感覺暖暖的。
    不似現在，想陪著他去看戲也成了一種奢望。
    早晨的風總是有些不識趣，撩了撩越卿泠的衣角，撫落了美人臉上的淚。
    “朕還真是又有幸，一大早就看到一幅美人泣花圖。”越卿泠回過頭，就看到那人一身黃袍的站在身後。真的，以前沒什麼感受，可現在，越卿泠越發的覺得那黃色刺眼，惹人心煩。
    “沒想到皇上也這麼有雅興，大清早的就來這禦花園找涼快。”彎了彎那桃花眼，越卿泠換上了笑臉。
    “哦？朕是不是來找涼快還真是不知道，不過。。。難道卿泠卻是來這禦花園找涼快？”替越卿泠緊了緊衣襟。盯著那一雙桃花眼，薛源說道。
    “與你無關。”轉過了身，不再看著薛源，越卿泠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但他覺得，總覺得，這做法是對的，自己是恨那人的。但自己也是動不得那人的。
    抱在懷裏的人身上總是有種桂花得香甜。
    說實話，薛源其實並不喜歡這種味道，總覺得膩，而且還透著之中令人討厭的味道。薛源不知道為什麼，如果非要找原因的話，那大概能追到十七年前，那時薛源才五歲，本應是天真地窩在母親的懷抱裏撒嬌的年齡，但卻也就是那年，薛源經曆了人生的第一次痛，太上皇病了，禦醫醫治卻仍不得痊愈，而且還有加重的趨勢。不知是誰說的，說，皇上不是病了，而是被人下了咒。於是，薛源至今還記得，後宮亂作一團，每個人日夜擔心著自己的項上人頭，因為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是一場陰謀，一場標誌著帝位之奪開始的陰謀。但薛源從沒想過，這次的犧牲者竟是自己那與世無爭的母妃。
    他記得，皇殿之上，母妃衣衫零落的跪在那裏，那一臉得意之情的太監宣讀的詔書是那麼刺耳，什麼預謀皇上！什麼擾亂後宮！什麼本應罪連九族卻因旦下皇子而從輕處理！全是謊言！全是謊言！！薛源隻記得，母親那一臉哭笑不得表情，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不是他不想說，一個舌頭被人拔掉的人該怎麼說話！薛源記得，薛源一直都記得，自己去見母妃時，母妃在他掌心寫下的那個字，仇！是呀！連這種仇都不報，那他薛源就愧為人子！
    母妃被刺死後，薛源被過繼給了沒有子嗣的皇後。那個女人很美，身上常年有著一種桂花得香氣，她對薛源很好，恐怕親骨肉也不過如此，但前提是那天夜裏薛源沒有聽到那段對話。
    原來皇後一輩子都不可能有子嗣了。
    原來皇上中咒也隻是個幌子。
    原來他被過繼給皇後是早有預謀的。
    原來母妃時被他最愛的帝王親手設計殺死的。
    那一夜，薛源一夜無眠。第二天，他又像往常一樣笑盈盈的去向皇後請安了。他笑嘻嘻的叫他母後。看著那女人一臉的感動，他心底冷笑了幾分。他想。母妃，你等著，瞪著環皇兒為你報這仇！
    他是皇後的兒子，身後有整個皇埔家的支持，皇位又怎麼會屬於別人呢？
    抱著越卿泠，繡著那股桂花香，薛源卻感不到半分不舒服，卿泠身上的桂花香是那樣的安靜，那樣的讓人舒心。薛源嗅著，從裏的滲出了一種疲憊。
    他一直討厭桂花香，因為那個害死他母妃的女人身上就有著一種桂花得香氣，雖然她早就戒了，因為薛源的一句，母後不適合桂花香。但他還是憎恨這香氣。那次，一個剛進宮的美人來侍寢，就因為身上那濃重的桂花香被薛源打入了冷宮，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但現在，薛源抱著越卿泠，嗅著他身上那淡淡的桂花香，很舒服，很安心。
    或許吧！在這個市上，他隻會不討厭這人的桂花香。
    “越卿泠，朕命令你，永遠不許飛出這皇宮，飛離朕的身邊。”
    風兒輕過，他緊緊地抱著懷中的伊人。任其擾亂了兩人的青絲。
    論荒唐，論不荒唐，誰又如我這輩子荒唐？
    ——越卿泠
    PS：前麵引用的戲文是《遊園驚夢》。令，推薦大家去看夏達的短篇漫畫《遊園驚夢》紅泠認為真得很不錯，完全體現了戲文的精髓。還有，請聽著墨名棋妙的《再逢明月照九州》看本文。因為紅泠就是聽著這首歌寫的這章，很動聽的一首歌啊！